在场的人一时发现了事情的端倪,议论纷纷,大意是说,我爸趁我开门,天灰儿灰儿亮的时候走了。我听到的喊声,是他在叫我。时辰到了,他的魂儿等着走,叫人给他开门。
这样的推测,听起来合情合理。我爸的离世,是命中注定,他的离去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就像一次寻常的出门远行,去了一个他向往已久的地方。只是,这一次离开的是魂魄,把肉体凡胎留在了人间,如同羽化成仙,没有了凡俗的羁绊。
世人化解生命不能承受之痛的方式,着实很高明。经他们众口一词的这般诠释,死亡变成一场预谋已久的离别。
回想过往,种种迹象都预兆了我爸的辞世。
他曾对我妈说:“这几个孩子你也别指望我,我活不长。”
去年春天,我爸喝醉了,遇到一个走村串巷算卦先生,他把先生请到家里,算了一卦。那个算卦的很特别,提着一个鸟笼,里面有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雀,他说这只鸟很灵验,能衔纸牌预知吉凶祸福。
很多人围着看稀罕,我爸坐下,算卦先生开始卜卦。他手里拿着一叠纸牌,凑到笼子边,笼子里的小鸟伶俐的衔一张,叼在嘴里。围观者无不啧啧称奇。算命先生取下牌,牌面图案赫然是一个女人被一剑当胸刺穿。
算卦人说:“剑穿心,大凶,一年内有血光之灾。”
我爸陡然暴跳如雷,说算卦先生胡说八道,牌上明明是个女人,跟自己啥关系。他非但没有寻求化解的方法,连卦钱也没有给,直接把算卦先生轰走了。
去年夏天,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老榆树下吃饭,我爸突然起身,不受控制的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嘴里暴喝两声,却听不清他说的啥,我们惊惧不已。
过一会儿,他平静下来。我妈问他怎么了?喊的啥?他一惯的沉默,没搭话。回想来,那大概就是他发病的先兆。
还有件事极不寻常,他最近喝醉酒不怎么跟我妈吵架。回来安安静静的睡下,这很反常。我们全家人都以为他熄性子,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死后,人们都说这是他预知大限将至,给人留下点念想。
村里有个人叫大成,他家住在村里的河北岸,大桥头。
我爸离世那天,他对人讲:“有人跟我说,梁叔死啦!我说,你胡扯。大清早起来,我去赶集,还看见他从大桥北头走过去。”
有人问他:“啥时候,你看清他的脸没有?”
他说:“天灰儿灰儿亮的时候吧,对,我没有看见他的脸。”
那人又问:“他给你说话没有?”
他说:“离得远,没有说。”
“这就对啦,死人不可能跟活人说话,你看见的是他的魂儿,那时候他就走啦。”
大成困惑,说:“我明明是看见他啦。”
大成看见我爸的话无人置疑。他口中的那座桥,是传说中,村子里最灵异的地方。
村子后面有条河,就是我提到的去挖泥、捕鱼、放羊的那条河。我们村本来在河南岸,后来,村里人丁增长,就有几户人家把房子建到河北岸,这条河变成了东西向穿过村子的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水泥桥,宽宽的桥面,高出河岸很多。紧挨着这座桥北面,还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桥,架在通往河道的水渠之上。
这一大一小两座桥,是沟通村子南北的必由之路,村里的地标建筑。大桥头,是村里人开会,吃饭,休闲,纳凉的所在,除了严寒天气,这里一年四季热闹非常。
有人的地方,就有神话。大桥和小桥以及桥头邻水而生的几棵大柳树,都有各自灵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