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满树满树的杏花纷纷而落,春风和暖。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所以一切,也都会将从这里结束。
风茗从一片雾水晨露中踏步而过,尽管她已经把脚步放到最轻最轻,却仍是在地面的枝杈间踩得枝桠作响。
静谧,顿破。
女子的视线凝滞,倏然,就那么停下了。
她曾经有很多次想过,等她成了亲,应当是夜夜难以安眠。
毕竟,两厢感情不对等的婚姻,即使勉强走在了一走,也终归会是不幸福的。
少女时代的她,却从未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嫁的人不是他。
没错。
在恶女的所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幻想中,扮演着她夫君角色的人,从来都只有闲云一个人,而并没有云奕。
或许这个事实对于云奕来说很不公平,可是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这样的遗憾。
没办法,谁让她是先遇到了他。
也是没办法,谁让她偏偏就是对他一见倾了心。
风茗现在再回想起来当初的一切,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觉得好像是大梦一场,是那么的遥远和缥缈。
闲云这个人,打从十多年前他回到了蓬莱,就像是整个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一样。
十多年未见,来往于他们之间的,只有楚墨然这个小孩子。
他是他的师父,是他的师尊。
而她,则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父亲,却另有其人。
事实与过去的幻想有了太大的不同。
她并没有整天为了夫妻间的感情和生活而忧心,也没有为了阁里的事务而繁杂操劳,更没有在皇室的监视之下提心吊胆的生活。
反而,她和夫君生活安宁和乐,养育了两个出色而又优秀康健的孩子。整日里悠闲平静,甚至还享受着皇家有意无意的额外照顾。
这一切的一切均不过是因为,她嫁给的人,并不是少时期望的那个人。
而是——云奕。
因为嫁给了云奕,她的人生和未来,开始彻底的改变了,变得彻底不同了。
她过得越来越好,所以她总是想着,或许他,也会过得越来越好。
过他所想要的,那种风轻云淡,悬壶济世,远于世俗之外的逍遥生活。
然而,她错了。
原来,早在她视线所不能及之处。那个人的性命,就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他,是活不长的。
他,终究还是要在她的视线中先一步无情而去。
残忍,冰寒,伤痛。
这些难以描述的情绪,很奇怪。明明是最为愤怒和激动的当口,然而当风茗那一丛丛杏花之间重新看见他的时候,这些繁杂的欲/念,却全部都消失了。
就好像整个喧闹的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一如当年那般白衣胜雪的清瘦身影。一下一下,有如重锤敲击在心脏之上,就连一句质问之声,都难以说出口来。
“闲……云。”
风茗捂着红唇,一路奔赶至南山,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无意识的奔涌而出。
南山的杏花开的姣好,五瓣的淡色花蕊随着微风飒飒而响,可是树下那个安静躺着的白衣男子,却阖着双眼,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的姿势十分端正,到死都还保持着整洁和一丝不苟。
衣袂一如当然一般,只是人更清瘦了些许。想来这十多年,也是过的淡如白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