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凝视着彭玉麟:“雪翁称李与吾‘得吏士心’,其实,黄昌歧也是‘得吏士心’的,结果——嘿嘿,这上面,不晓得李与吾、黄昌歧两位,到底有什么不同?”
彭玉麟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李与吾力有不逮的话,那么,谁堪膺此任?难道,再过个一两年, 我还得再来请雪翁的驾,再来一次‘巡阅长江水师’,再杀几个不法的将佐,再参掉一堆冗员,再换一个提督?”
彭玉麟再次张了张嘴,依然说不出话来。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除非是雪翁自己来做这个长江水师提督。”
彭玉麟微微苦笑。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彭玉麟“不爱做官”是出了名的,巡抚不肯做,总督不肯做,兵部堂官不肯做,怎么可能反去屈就一个提督?
彭玉麟脑中一片混乱,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
关卓凡说道:“我记得,雪翁和曾湘乡合拟的长江水师章程,里面有这么一段,‘凡总兵由本境总督节制,副将、参将以下各官由本境巡抚节制,如遇各本境督抚檄调剿捕操练,须立即奉檄前往,不得借口等待提督回文,致滋迟误;其余水师政务,各督抚须商之于长江水师提督,听候主持’——嗯,不晓得我记得有没有什么错漏?”
彭玉麟终于开口了:“王爷过目不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玉麟钦服。”
心里已隐隐觉得不安。
“雪翁心里明镜似的,”关卓凡说,“我要请教,章程定规,‘如遇各本境督抚檄调剿捕操练,须立即奉檄前往,不得借口等待提督回文,致滋迟误’——嗯,不晓得实际情形如何呢?”
彭玉麟呆了一呆,但他自然无可回避:“阳奉阴违,檄调不灵,比比皆是——所以才要大力整顿……”
讲到“整顿”二字,声调已经低了下去。
心里面发虚了。
“阳奉阴违,檄调不灵”之关节何在,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一层,不比军纪、训练,如何“整顿”?
“如何整顿?”关卓凡却不容他轻轻滑过,“章程说,‘凡总兵由本境总督节制,副将、参将以下各官由本境巡抚节制’,可是,‘总兵’也好,‘副将、参将以下各官’也好,都是长江水师提督的属官,不是‘本境总督’、‘本境巡抚’的属官——而任何一个总督、巡抚,都管不着长江水师提督!”
“‘其余水师政务,各督抚须商之于长江水师提督,听候主持’——这,长江水师提督之于沿江各省督抚,不但是‘敌体’,简直隐隐然侵乎其上了!”
彭玉麟的背上生出汗来。
“‘本境总督’、‘本境巡抚’,既非长江水师各将佐之该管,说出来的话,长江水师各将佐为什么要听?请教雪翁,这,到底该如何‘节制’呢?”
彭玉麟无言可对。
“既无人可以节制,当然自行其事,无所顾忌!长江水师不过一、二年间,即由一支虎狼之师,堕坏成今天这般模样,雪翁,愚见此不为无因啊!”
彭玉麟脸上忽红忽白,阴晴不定。
关卓凡这段话,几乎是在指责长江水师今日之堕坏,根源在于他和曾国藩合拟的那个“长江水师章程”——好,自己居然成了罪魁祸首!
两个人一见面,关卓凡就搔到了彭玉麟的痒处,之后的谈话,也一直是对他赞誉有加,且每有褒扬,都切中关窍,彭玉麟实在大畅心胸!
在内心深处,他已经把这位年轻的王爷引为“知己”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不是虚言。
可谈到长江水师今后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