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气节”,又是从一个姓爱新觉罗的口中说出的,万青藜没有法子接话了。
“告诉藕翁一句话,”宝廷说道,“别看武氏、李氏,彼此杀的血葫芦似的,人家姓李的,到底也没把姓武的当做外人,打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家子‘闹家务’罢了!”
“闹家务”三个字入耳,万青藜心头猛地一震。
还个说法,他自己固然从来没有想过,听也是第一次听说,可仔细想想,似乎……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武瞾是李家的媳妇,中宗以降,唐朝的皇帝,统统都是她的子孙,说武氏、李氏原是“一家子”,似乎……不能算错?
如果真的把武周篡唐,视作武氏、李氏“闹家务”,那么——
嗯,既然是“闹家务”,就无所谓对错,这个“篡”字嘛——
还有,武瞾到底还是姓武,不姓李,可荣安公主,却是姓爱新觉罗的!
武氏取代李氏,都可以视作“闹家务”,况乎……都是姓爱新觉罗的?
既然是“闹家务”,自然就不关“外人”的什么事儿,呃,我万藕舲……是不是“外人”呢?
还用说?自然是!
万青藜悚然而惊。
可是——
我不肯“代奏”,固然会被视作搀和了人家的“家务”,可“代奏”了,一样会被视作搀和人家的“家务”呀!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妈的!还给不给人一条活路走啦?
还有,荣安公主的额驸,可是……
这里边儿,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爱新觉罗氏,瓜尔佳氏。
李氏,武氏。
万青藜背上的冷汗,渗出来了!
眼前浓雾弥漫,后面的人却一味喊叫:“你磨蹭什么呢?快走啊!”可是,跨前一步,不晓得是康庄大道,还是万丈悬崖?
怎么办?怎么办?
宝廷见万青藜脸上阴晴不定,久久不语,笑了一笑,说道:“藕翁若实在为难,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什么?!
万青藜惊喜交加,犹恐自己听错了:“竹坡,这个折子,你……撤回去了?”
“是的。”
万青藜如蒙大赦,连声说道:“好,好,好!”
“不过,”宝廷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我这儿还有一份折子,要请藕翁代奏的,这个,藕翁不会……”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
万青藜笑容满面,两只手捧着“翰林院庶吉士臣宝廷谨奏,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递还给宝廷,接过了宝廷递过来的另一份折子。
“拜读大作,拜读大……”
“大”字出口,“作”字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万青藜保持着一个“大”字的口型,合不拢嘴了。
折子的题目是,“翰林院庶吉士臣宝廷谨奏,沥陈礼部正堂兼署翰林院掌院学士臣万青藜堵塞言路阴蓄异志谋立外藩伏乞睿断事”。
万青藜的脑子里,“轰轰”直响,乱作一团。
他不由自主,喘起气来,一口气没吸够,脑中一阵昏眩,眼前一阵发黑。
“藕翁,藕翁!”
万青藜清醒过来,见宝廷扶着自己的胳膊,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竹坡,”万青藜的声音,抖得厉害,“你,你,你……”
吐了口气,终于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了:“你这话……从何说起?这不是……凭空污人清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