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那是十六七岁的谢毅。
他正要从书院里翻墙出去,张大学士带着一群人拿着木棍、扫帚要将他戳下来。
忽而画面一转。
十里红妆,仙乐缭绕,先帝携百官送嫁云嘉长公主。
城墙之上,谢毅被打的皮开肉绽,口中却依旧喊着“求陛下收回成命!”
可先帝终究没能收回成命。
谢毅不顾一切,挣脱捆绑,冲下城墙,策马跟上云嘉长公主的队伍。
初秋到深冬,京城到嘉峪关,越往西越难行。
眼瞅着明日一早就要到漠北地界,谢毅仰头灌了一口酒,一阵猛咳。
云嘉长公主走过来,静静地看向他。
谢毅突然拉住她的手说要带着她逃,这一路上,谢毅不知道被她拒绝了多少次。
但今晚,两人都很清楚,明日之后,再无回头的可能。
沉默许久,云嘉长公主忽然笑了,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他。
仅仅一个“好”字,就让一路郁郁的谢毅欣喜若狂,甘冽的水彻底冲散酒气,谢毅急着去牵马。
嘉峪关风大,沙子席卷夜幕发出诡异的声音。
昏睡三天的谢毅醒过来的时候,马车窗外就是这种声音。
马车还在疾驰,车夫猛挥鞭子,驱赶三匹骏马赶往京城。
谢毅手里攥着公主留下的信,痛哭不止。
此后的画面,黄沙漫漫,血色漫涌。
他很少再回京城。
沙场厮杀,旧伤未愈,新伤又起,他淌过血水,终于见到了他的公主。
谢毅咧牙一笑,十分艰难的一笑。
这样子,挺像刚茹毛饮血过的野兽。
“谢毅来带公主回家了。”
一阵梦呓声,卫怀音这才发觉缃桃在外头,她赶忙将天机镜反扣在衾被上,细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缃桃没醒后,卫怀音拉了拉被子,蒙到头上。
一片黑暗,天机镜上什么画面都没有了,又变回普通的铜镜。
翌日,缃桃在外头一边收拾着自己睡过的床褥,一边数落道:“小姐,你的酒量实在是小得可怜,我看小姐应该改名叫‘两杯倒’,明明喝不了多少酒,偏偏又爱喝,这在家里喝还成,赶明出去的时候,可是不能喝这么多了 ,顶多喝两杯,再多,真要醉在外面了。”
“好好好,我只在家喝,在外面只喝两杯。你几时见过从外面喝醉过?”
“喝酒总归是不好的,太伤身,小姐虽然身体一向好,但也不能这么不当回事。”
“知道了。”
说着话,卫怀音将反扣在枕边的天机镜翻了个面。
缃桃已挑了帘子进来收拾床铺。
“诶,小姐,何时有了这么个铜镜?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缃桃举着天机镜瞧了瞧。
“把镜子给我瞧瞧脸还红不红。”卫怀音伸手讨回铜镜,左顾右盼看了一会儿,又问,“缃桃,昨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啊。”缃桃摇摇头,忐忑道:“小姐昨夜是不是要水喝了?”
“没有,我一觉到天亮。”卫怀音见缃桃这幅自责模样,“只是昨夜我大概喝多了酒魇住了,说了梦话,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见。”
“梦话,我倒是没听着,但这酒嘛,小姐日后还是少喝得好。”
“我知道了,唠唠叨叨的傻丫头,你去把陵大夫叫来,我头有些晕。”
“哎呀!”缃桃一听,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赶忙出门去了。
卫怀音坐在榻上,手里握着天机镜,沉默良久。
她猜得果然没猜错。
但凡照过天机镜的人,她的前尘后事会浮现在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