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字便可说分明,嘴里却卡住,怎么都说不出口。
谈起儿女欣喜雀跃,滔滔不绝,而说起自己,却只剩无言,落寞、疑惑,甚至是无助。这世间有多少女子,在过着如她一般的生活?
无关嫡庶,无关妻妾,有多少女子,从小被教导三从四德,从未肆意做过自己?如她母亲一般,嫁了深爱自己的丈夫,已属万幸,却仍逃不过颠沛流离,心力交瘁。
如她一般,幼时那两年自由不羁的日子,又是多少闺阁女子求而不得的?又或许说,她们从未想要自由,因为在日复一日的教导下,她们早已成了礼教的傀儡。
她如此,姨娘如此,母亲亦如此。
“这些年,委屈姨娘了。”月融忽得盈盈蹲身,朝她行了一礼,慌得姨娘赶忙扶她,眼里不知觉地泛起了泪花。
日子久了,也许自己早就忘了有什么委屈。没人瞧时,就算委屈,也不过过眼云烟,日子总还要过下去。可一旦有人瞧见,那委屈便如洪水决堤,再难止住。
看吧,人并非不能忍受苦难,人只怕苦难为人知,往后仍要居于苦难之中。
“往后我搬入公主府,这个将军府,便全有赖于姨娘操持了。”月融持了手帕,递了姨娘,“只是这将军府家业,终是要有一嫡子来撑,寄渊入嫡之事,姨娘选个日子,近日便办吧。”
姨娘一时怔愣,似是不知听了什么,却见月融恍若未觉,仍在说着:“只是姨娘往后如何,还需姨娘自己来选。”
“其一,寄渊、晴融记于母亲名下,便是我将军府堂堂正正的嫡出。姨娘便只当没有这双儿女,月融会为姨娘备一份厚礼,无论是再寻一门好人家,还是置办产业自去过活,月融都会尽力帮扶。”
“其二,月融去求陛下恩赐,以皇命堂堂正正将姨娘扶正,成我将军府正夫人,儿女亦可为嫡出。如此,姨娘便可与儿女长伴,只是往后的日子,便再无松快可言。”
明知她舍不得一双儿女,却仍假惺惺地给着另一选择,最后再堂而皇之,说着这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即使明白天下女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受着什么样的裹挟,又能如何呢?她身为女子,一样在做世俗的帮凶。
“姑娘,命早就被定下了,选不选的,有什么分别呢?”
月融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胸中浊气难忍,惹人难过。她自是不必等姨娘答案的,可她仍在自作聪明,心中有一丝恻隐,或许姨娘,会是那个不同寻常的人。
“那么姨娘,你可愿一生教养寄渊晴融,纵使往后各自娶妻嫁人,仍要尽力护着他们。”
“我愿。”
“你可愿一生守着将军府,无论往后如何孤寂、冷清,耗尽年岁,死后入我慕府墓葬,生生世世都是将军府的人。”
“我愿。”
月融心神激荡,胸中浊气似是消散,只余一片清明。也许她的确在自作聪明,只觉女子在宅院困了一生,却未曾想过,这般辛苦,却有儿女绕膝,有信念于心的日子,姨娘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