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天空晕染着浓墨,几乎把光都给遮挡完全,风声呼啸,鬼魂悲泣,碎石嶙峋,锈迹斑驳的黑岩,虞渊,一个仙,魔,妖三界都惧怕的荒芜之地。
在虞渊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漫无边际的死寂,就连光都沉浸在里面,无法逃逸。
常羲是唯一被驱逐至此的神仙。
她站在窗前,衣衫是一派干净鲜活的嫩绿色,乌发仅缀着白色发带,再无其它点饰。
身后的珠帘轻声摇晃,随即传来脚步声。
常羲垂头思量了一会,觉得会在此刻来的,大概只会是黎辛了。
她微微笑着,转过身摸索着缓步走到桌子边坐下,替来的那人倒了一杯茶,手在桌子上写道:“是黎辛么?今天又带了什么东西来?”
那人没有说话,常羲心下有些疑惑。
虞渊一千年,只有黎辛来探望过她,每隔那么几十日,黎辛便会带着从前她们去往人间的时候极馋的点心。
两个人沏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点心。
黎辛总是安静不下来,叽叽喳喳的一个人也能说上半天,九重天上又有哪位上仙飞升,或是哪位仙人做了错事下凡去历劫,又或是她到人间的时候遇上了怎样美貌的少年之类的事情。
她乐此不彼地讲着,听到有趣的时候,常曦也会抿起嘴角笑笑,并不答话。
常曦知道黎辛是觉得她伤心过度,性情大变,所以不愿多说话,故而专门捡些天上人间有趣的事来逗常曦开心,哪会知道她不说话是因为饮了鸠血,毁了嗓子。
进万蛇窟之前,她饮鸠血,自剜双眼,一身的修为也被鸠血散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一身的伤修养到现在还是痕迹斑斑,常曦虽然看不见,但每晚洗澡的时候,还是能触摸到的,背上全是伤痕,因着没了修为,即使过去了一千年,总还是疼着。
黎辛虽然能来看她,每次却也只能呆上一盏茶的时间,青龙神时不时便会召唤她回去,大部分的时间,常曦还是一个人呆着,寂寞地想着从前的时光。
今天的黎辛,似乎很不对劲。
常曦又倒了一杯水,手指在里面沾了点水,慢慢地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道:“为什么不说话?今天心情不好么?”
因为手筋被挑断重接过,虞渊之地又没什么可吃的能补身体的东西,到如今写出来的字还是弯弯曲曲的,总写不成原来那样飘逸的了,而黎辛也早就习惯这横七竖八的爪哇国字体了。
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常曦感觉不太对劲,黎辛从来不会这样,看来这个人,并不是黎辛。
除了黎辛,除了他,那就没有人来了。
常曦心中微微一动,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看不见,她一动作就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刚倒的茶水,常羲摸索着在桌子上写到:“是重明帝君来了么?”
那人才启唇答,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我。”
重明帝君穿着紫色的长衫,长发用淡紫色的簪子束了起来,腰间扣着紫金色的金扣,腰扣上缀着浅浅的流苏随着微微的动作轻轻摇晃,万千流光在浅褐色的眼眸中转动,刹那之间光彩照人,就连唇瓣也是艳红色的,似乎有诱人去采撷。
他的眼睛狭长,眼尾略弯上翘,看向人时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着微微笑意,此时望着常羲的浅褐色眸子里却似有水雾弥漫,在右眼角下泪痣的映衬下,无辜又勾人。
可惜,眼前之人并不能看见。
常曦听闻缓缓地后退,朝他跪了下来,行了一个被放逐的地仙该给帝君行的礼,才又慢慢地扶着墙站起来,她听到他往前迈步的声音,又在墙上写道:“帝君请止步,我自己可以的。”
重明果然停住了脚步,常羲就这样靠着墙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