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覆舟山下,寒风呼啸,松涛飒飒。
会稽王府中,温暖如春,堂中央炭炉通红,两名侍者跪坐在炭炉旁烤着嫩牛肉,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谢尚手抚黑髯,闭眼听着堂下琵琶与丝竹合奏,婉约悠长且清新,这是他新作的清商乐,曲调融入了北方汉魏和南方吴地风格。
司马昱如厕回来,侍从递上布巾,他擦拭着手,边道:“仁祖,我去了这么久你还没喝完盏中之酒,仁祖?”
“哦?哦……殿下。”谢尚恍然道。
“来来来,先把盏中酒喝了再说话。”
“刚才听着清商乐,好像有个调子编排有误,一时入神。”说罢,谢尚举起铜盏,一饮入喉,遂向堂下又道:“你们把刚才的那一段再来一遍。”
“哎呀,先别听了,还有心思听,今日蔡谟向我密报,外兵曹(东晋情报机构)有司来报,陈谦之事已在建康传的沸沸扬扬了。”司马昱眉头紧蹙道。
“浸润之谮,肤受之愬,谣言可畏啊!”谢尚夹起一片烤牛肉放入口中,不慌不忙,边嚼边叹道。
“谣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再说了,现在是不是谣言已经无所谓了,如影响到太后清誉,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依我之见,再等几日,文度回来后,听他讲讲陈谦是什么反应。”
“他什么反应亦没有意义了,现在事态已经扩大,谣言在建康四起了,我们现在应该考虑如何应对此事。”
“殿下,陈谦是你要竖起来的一杆旗帜,作为栋梁之材培养,他若是论罪,谁最得益?”
“当然是桓温了!他恨不能把他的兄弟、亲信安排在各个州郡。”
“所以,我们先得给陈谦正名才是。”说着,谢尚举起铜盏遥敬司马昱,二人一饮而尽。
“如何正名?”司马昱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烤鱼干边吃边问。
“正名的事儿恐怕一时半会无法理顺,现只有从谯郡把陈谦召回,别等明春了,让他暂且守孝,也是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我们私下查这件事。”谢尚他将手指揉上额角,声音依旧缓缓道。
“桓元子这招够损的,你说这种事谁能证明真假,分明是散播谣言,混淆视听,事情闹到最后,无论陈谦和太后有无苟且之事,太后和陛下有何颜面再立于朝堂?”司马昱愤愤道。
“如无法正名,还陈谦清白,最后一步,只有……”谢尚忽的睁开丹凤眼,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似要把人灼穿。
“你的意思是……”
“举大略细,弃车保帅。”谢尚伸出手掌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陈谦前些日子让谢万带回来的请辞奏表,我感觉他也不想为我所用,令我颇为失望啊。”司马昱颇为遗憾地道。
“唉,我何尝不想扶植他,但这谣言风波闹到最后,势必震动朝纲,不止牵连太后,搞不好陛下也……”
司马昱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不等文度回来了,明天我就安排荀羡从历阳去谯郡,接替陈谦。”
“嗯,也好,只有暂且如此了。”谢尚捻须道,说完,他闭上眼睛,脸上显露出了几分痛苦之色。
“熙雯怎么办?要是王兄找我说情我该如何应对?”司马昱有些为难地道。
“还好,他们虽已成亲,但突遇变故,并未行周公之礼,只要跟武陵王殿下讲明利害关系,相信他会理解的。”
“唉......但愿这是一场谣传,查明真相,将这散播的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是啊,陈谦人才难得,痛哉,痛哉。”
听着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呼啸,二人相对无言,各想心事,怅然若失,一时间也无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