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愈加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如梅花,漫天飞舞,夹杂着烟霭,还有临近年关人们忙忙碌碌的气氛,把谯郡搞得一团糟。
府衙内,书吏、差役、亲兵们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一只红梅金累丝头簪放在陈谦的案几上,他认得,这是司马熙雯最喜欢的一只。
十日前,他不得不回到谯郡,因为年前公务太繁忙了。
临走时他下令山桑、下蔡两县县尉派人继续向西搜索,并派人知会了豫州的谢万,一起派人过去。
上午,山桑县尹成恒派人送来了这支金簪。
在豫州义阳郡境内靠近伏牛山余脉的丘陵地带,一处山丘的半山坡中,两间被烧毁的茅屋中发现的,并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据山桑县令史(两汉魏晋时期的仵作)勘验,烧焦的尸体头部有砍伤的痕迹。
陈谦定定地看着大堂外的大雪,他不敢将这一消息告诉母亲,怕母亲难过。
抓起被熏黑了的金簪,心如刀割。
他的这位夫人皇家贵胄,千金娇躯,虽然娇生惯养,有时候刁蛮任性,但自从嫁了过来,孝敬双亲,抚育孩儿,尽心尽力。
当年自己入诏狱,她东奔西跑,放下身价,不惜求太后、求司马兴男、求桓温、求司马昱……
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就死在庾爰之手里了。
小谯儿才四个月,难道就这样没有了母亲吗?
都怪我,都怪我,陈谦心里不断地自责着自己。
陈谦的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的双手,变得一片冰凉,他隐隐感觉到了牙齿咯咯作响,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指尖狠狠扎地向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特……特进……”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轻声道。
从见到这只金簪,陈谦整个人像魔怔了一般,已经在那里坐了两个多时辰了,没人敢打扰。
陈谦收回了心神,缓缓地问:“何事?”
“府衙外有人求见。”
“何人?今天我不想会客。”
“他说他叫谢安。”
陈谦一愣,心道,他怎么来了?
遂道:“哦?……有请。”
这可不能不见,这是大晋未来的擎天柱。
虽然一直未出仕,也是誉满建康,但与殷浩不同的是,他不是在积攒政治筹码,他是真的不爱做官。
不大一会儿,只见亲兵引着一人来到大堂上。
把连帽的羊皮大氅摘掉,陈谦一看,正是多年未见的谢安。
谢安将大氅交给亲兵后,快步上前,躬身一揖道:“特进大人,请恕在下冒昧前来,打扰之罪啊。”
陈谦也站起身来,拱手还礼道:“安石兄,您过谦,快请坐。”
遂吩咐亲兵上茶。
陈谦打量了一下谢安,与几年前并无变化,依旧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淡然神色。
一身白衣,剑眉朗目,清秀儒雅,气度沉稳,从外面进来,温度骤然升高,白净的面皮微微泛红,流露出风尘仆仆之色。
待谢安喝了口茶,适应了温度后,陈谦温言道:“安石兄,数载未见,怎么今日突然造访,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