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皇后屏退下人,神色凝重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顾永安。
半晌,她长叹一息道:“子平,快起身吧,本宫同你母妃亲如姐妹,你有何事为难,便同母后直言。”
乍然听见母后唤他小字,顾永安有片刻怔愣。
已是许久未有人如此叫他。
是了,从前母后对他极好。
是身边为数不多,关心过他的人。
这一声,唤起许多回忆,顾永安当真听话站起身来,在皇后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的松红林木椅上。
也是这一声,缓和了方才紧张的氛围。
顾永安心里稍稍安稳了些,语气也变得温和。
“母后,儿臣想离京,前去封地。”
皇后刮着茶碗的手一滞,语带焦急追问道:“怎的突然要离开?”
顾永安眼睫低垂,顿了顿说道:“去岁上,儿臣已行了冠礼,父皇也择了封地赏赐下来,若非李雪儿……”
言毕,他抬头直视皇后,那眼神,意味深长。
李雪儿。
一个已经快要被遗忘的名字,是她当初亲自为子平挑选的未婚妻。
那样一个如花般美貌的剔透人儿,她以为,二人定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却不想赐婚后,第一个来找她的不是子平,而是自己的亲儿子——太子顾永琒。
彼时永琒对自己说:“母后,六弟若去了封地,谁来替儿臣赚银子,其他人儿臣都信不过。”
是的,子平是最让人信赖的。
只因她是舒贵妃的儿子,只这一点,便足够让人确信他的忠心了。
她的阿舒。
六岁那年,自己将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小人儿带回府。
两个女孩子,一般大的年纪,甚至阿舒还小了两个月,她们的心智却差了不止一两岁。
遭受过苦难的阿舒心思过于早熟,也正是因此,无论入宫前后,阿舒都她将照顾得十分妥帖。
阿舒对她的称呼,也由小姐变成娘娘,又从娘娘变成姐姐。
两人相伴三十余载,阿舒终是撒手人寰,不能陪她继续走下去。
而她临终唯一遗憾,是没能亲眼目睹太子登上皇位。
别人以为贵妃是看重权势,唯有她懂,阿舒是为了自己。只有永琒得登大宝,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太后,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世间,也就无人能欺她。
感动吗?
感动的。
阿舒去世后,无数个日夜,她辗转难眠。
起初她享受着她对自己的体贴,只以为那是姐妹情谊。
而后,阿舒被封为昭仪,自尽未遂后,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开始疯狂的贪恋权势地位。
惟有一点,始终不变。
那就是对她的关爱。
她朦胧感受到,这份情谊,似乎不同寻常。
可她不敢戳破,如此有违伦常的情感,于她们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她只得佯作不知,继续享受着阿舒对自己的好,这天下没人比阿舒对她更忠心。
在这每日睁眼勾心斗角,闭眼尔虞我诈的后宫里,阿舒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说是两肋插刀,也不为过。
中毒、鞭笞,她都为她受了。
这也是为何阿舒正值壮年,便溘然长逝的原因,她的身体,亏空得厉害。
阿舒离开,已经五年了。
如今,皇帝日渐年迈,后宫已许久没进新人了,其他的老人们也都随着皇子们一同前往封地。
剩下些没有子嗣的妃嫔,成日里也是安分守己地礼佛抄经。
一切都很安宁,唯独,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