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姐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花府的。
车轮咕噜噜压在路面, 光线偶尔顺着窗缝溜进车厢,黑暗中,她一会儿心疼病重的母亲, 一会埋怨狠心的父亲,一会儿憎恨狡诈的纪氏--不哼不哈地,居然是朝廷钦犯的亲眷。
大周律例,罪不及出嫁女--话说回来, 纪氏还不是罪臣的女儿。
可....话是这么说,犯罪官员的家眷,重者砍头、自尽,中者流放、发卖, 轻者发回原籍,过得如意得寥寥, 哪像纪氏, 拿着纳妾文书、坐着花轿进了曹府, 给娘敬了茶, 给爹爹生了儿子, 被府里的人张口闭口“纪姨娘”。
骗子!
亏自己还稀罕过纪氏的针线!
珍姐儿忿忿地拍打座椅, 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像一碗饭吃到最后, 才发现碗底的死苍蝇。
再远的路程也有终点, 马车终于停下,帘子掀起, 丫鬟放了脚凳, 小心翼翼地把珍姐儿扶下马车。
“二少奶奶。”一个提着“花府”灯笼的青衣小厮殷勤地奔下台阶, 满脸堆笑:“二少爷接您来了。”
花锦明吗?
果然, 一位穿绛紫色祥云纹长袍的身影在夜色中走出角门, 离得几步远就伸手来迎,“母亲怎么样?”
珍姐儿记住母亲“记着,这件事埋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更别让锦明知道”的话,搭住他的手,勉强笑道:“母亲没大碍,就是想我了。”
花锦明松了口气,把新婚妻子扶上台阶,“那就好。母亲不放心,派人送了一根何首乌过去,还打算明日去你家里探望。”
这回说的母亲,自然是花太太了。
一来一去的,大概和送礼的人路上走岔了。珍姐儿摇摇头,“我没遇到,家里收到了,定会来说一声的。”
花锦明握紧她冰凉的手,发觉太冰了,便用自己的手掌把她的小手包住,“没事就好”,关切地问“吃饭了没有?”珍姐儿没心情也没胃口,整整一下午也不饿,继续摇摇头。
新婚夫妻并肩进了花府,直奔中路二房。依珍姐儿的意思,直接去给花太太请安,一是每日晨昏定省,二是感谢花太太送的何首乌,说一说“自己母亲没大碍”。
花锦明却不肯,“饿着肚子,怎么请安?这会子去,娘也在吃饭。”话是没错,珍姐儿想一想便头疼:先回自己院子、换衣服、吃饭、去婆婆的院子请安、再回自己的院子,换回家常衣裳,还不够折腾的。
“在娘屋里吃饭也一样。”她有些不耐,左右是一样的饭菜。
花锦明只好说了实话:“今日备了你爱吃的,我也没吃饭呢。”说着,拉着她便往自己院子走。
话到这里,珍姐儿纵然满心不耐,也只好不吭声了。
两人的新房沁雪阁是个坐北朝南的三进院子,正房一溜齐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后面是倒座房。院角种着两棵美人蕉,中间搭着葡萄架,粉墙红柱,窗棂贴着雪白的高丽纸,屋檐下挂着金丝鸟笼,两只八哥蹦来蹦去,带着欢快的气息。
不过,比珍姐儿在娘家的院子小多了。
喏,珍姐儿陪嫁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一个管事妈妈、两个粗使妈妈,另有四房家人,院子里根本住不下,只好把丫鬟妈妈安排在倒座,家人们到其他仆人的群房住。
花锦明搬到旁边一个小院,待明年珍姐儿及笄,圆了房,便住回来了。
见主子进门,丫鬟们殷勤地服侍两人净手、换下出门的大衣裳,上茶的功夫,热饭热菜便摆满桌案:清炖鸡浮、松鼠桂鱼、炸里脊肉、八宝豆腐、肉末烧茄子、清炒小白菜、凉拌王瓜、另有一道虾皮丸子汤。
“咦?”珍姐儿一眼便认出来,前两道菜家里厨子做不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