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云的丹青课只上了两回, 就被七太太当众调侃了。
彼时九月二十五日,她去正院给王丽蓉请安。舅太太严夫人在,两位姨娘在, 媛姐儿在,珍姐儿也在--七太太病重以来,她隔两天便回一趟娘家, 一待便到晚上。
王丽蓉枯干消瘦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不时咳几声,加上重重的熏香,令人以为“是一具脂粉骷髅”了。
“听说,媛姐儿近日长进了, 跟着纪妹妹画东西了。”王丽蓉有气无力地倚在贵妃榻中, 还不到十月,身上披着厚厚的灰鼠皮毛袄子,腿上盖了一床白狐皮,头上戴着抹额,仿佛外面正下鹅毛大雪。“我刚和珍姐儿说,可惜珍姐儿嫁的早了些, 要不然, 姐俩可以就个伴。”
看起来,于姨娘刚刚知道这件事不久,不敢吭声,媛姐儿也耷拉着脑袋。
纪慕云恭恭敬敬地答:“不敢当太太的话, 妾身不过是闲了画画花样子,和六小姐商量商量, 年底快到了, 做些什么针线。”
王丽蓉并没恼怒的意思, 唇边挂着微笑,“妹妹针线素来好,想来又有新花样了。如今你有昱哥儿,大概也腾不开手,我就是帮着珍姐儿问问,成亲的时候,你可许了她一套绣屏的。”
是有这回事。
纪慕云担保,“妾身已经想好式样,一共四副,定给四小姐绣的漂漂亮亮。”
“算了吧,你如今是大忙人,就别折腾我的事了。”珍姐儿忽然开口,口气并不耐烦,“左右我不缺绣屏,爹爹给我找了一套梅兰竹菊的,用紫檀木一镶,既雅致又实用。”
纪慕云笑着没吭声,本能地感觉到这位嫡小姐对自己的敌意,好端端的,怎么会?
另一边,珍姐儿也正打量这位父亲的爱妾:梳了规规矩矩的发髻,戴了普通珠花,翠玉耳环,葱绿色素面杭绸对襟褙子,淡黄色罗裙,腰间带着日常的海棠花荷包--也不知道爹爹给她的那些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都到哪里去了!
话是这么说,珍姐儿却明白,纪氏狡诈得很,到正院来的时候从不大红大紫,首饰也只戴最普通的,让娘亲和自己发作不得--冬梅说,纪氏这段时日狐媚得很,在双翠阁花枝招展地,把爹爹勾引的五迷三道,日日离不开。
再一细瞧,纪氏眉目妩媚,红唇如花瓣,肌肤光洁如雪,腰肢细细的,哪里像孩子的娘?说待字闺中也使得--怪不得爹爹被蛊惑了!
娘亲还病着呢!
想到这里,珍姐儿狠狠瞪了纪氏一眼,仿佛纪慕云是母亲病重的罪魁祸首似的。
这么一来,王丽蓉的话,她只听到后半段:“纪妹妹便替我去吧。”
什么什么?
珍姐儿回过神,凝神细听,才明白母亲让纪氏“替自己去灵谷寺烧香”,月底便是药师佛诞辰了。
“娘~”她莫名其妙地,大声说“我和锦明替你去就行了。让纪氏做什么?”
王丽蓉却说“好孩子,你就在娘身边,哪里也不去。”珍姐儿顿时明白,母亲没多少时日了,不想自己离开一步,眼圈立刻红了。
另一边,纪慕云也愣住了,进府两年,替王丽蓉进香拜佛的向来是程妈妈和夏姨娘。她下意识望向夏姨娘,被对方的憔悴枯黄吓了一跳--看上去,侍疾半年的夏姨娘少了半条命,不比王丽蓉好多少。
这个时候,夏姨娘正投来嫉妒恼怒的目光,对姨娘来说,去庙里拜一拜,吃顿斋饭透透气,是难得的美差。
王丽蓉笑眯眯地,“往年都是夏莲替我去,今日轮到纪妹妹,下回啊,便让于姨娘去吧。”
纪慕云不能当众拒绝主母,略一迟疑,王丽蓉又问“身子骨可受的住?”
她生昱哥儿半年了,刚刚还说“和六小姐画花样子”,总不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