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窝进沙发, 把抓了一把垂到耳前的头发。
她还在发烧,但出门的时候,仍然画了服帖得体的妆,精致的眼线在眼尾恰到好地勾出一笔, 随着她抬眼的细微表情, 从暗淡的光影里完整地露了出来。
“去换件衣服吧。”她平静地说道, 并没有回答陈慕山的问题,接着拿过自己的包,掏出一盒胶囊,“我也再吃一道药, 吃完了我上去等你, 吴经理。”
“啊……”
吴经理坐在地上答应了一声。
“帮我在楼上开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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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江南的员工更衣室里, 陈慕山脱下湿透的长袖衫, 又换上了那件他到现在为止, 也没有交完服装费的技师服。吴经理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问陈慕山,“你还回来上班吗?”
陈慕山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放在烘干器的出风口, 说了一个“来”字。
吴经理笑了笑,“你要回来, 你身上这套技师服我就送你了。”
陈慕山走到他面前,“那你给我打个条子。”
吴经理笑着摇了摇头,“你也太不要脸了。”
说完撑着膝盖站起身, 在自己的西装裤兜里掏了半天,抓出一把零碎的钞票。
陈慕山低头看了一眼, 没有伸手。
“我也是结了婚的人, 工资都在女人和孩子身上,就这些了,你拿好。”
陈慕山收紧裤腰带, 扯动嘴角:“你这个经理当得也挺没有原则的。”
“切。”
吴经理撇过头,“当我今天谢谢你。以后,跟着我们秋姐,别去犯罪了。”
陈慕山看着那一堆邹巴巴的钞票,听吴经理说完最后几个字。
他在意的倒不是吴经理突然的道谢和关怀,他只在意,“跟着秋姐”这四个字。
这才多久啊,易秋成“姐”了。
在这个绞肉机一样的困境里,在这个屠宰场一样的玉窝县城里,“姐”啊,“哥”啊,“爷”啊,就像是与平顺日常切割的几个标志词。冠上这几个称谓,要么像尤曼灵一样纸醉金迷,要么像他自己一样,一身伤病,穷横又潦倒。总之不会像易秋那样始终得体,一日之中,吃饭睡觉,看病吃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平凡的生活像一团从山顶倾斜而下的冷烟浓雾,雾里奔出“巨兽”,跳出“野狗”,偶尔也走出人。
也许曾经,陈慕山对易秋那句:“你做个人吧。”已经麻木继而不愿意再听,此时,他对钦佩易秋作为“人”的自我修养。
陈慕山一边想着,一边擦干净头发,走上二楼。
房间里的易秋坐在按摩沙发上调空调的温度。
她也脱了鞋子,用长裙盖住双脚,盘腿坐着,身上仍然裹着外套,门开的时候,她看了陈慕山一眼,回头继续摁她的遥控器,“先坐会儿,我叫我吃的,等上了我们在说。”
“好。”
陈慕山轻车熟路地把门口的那张技师凳搬了进来,在沙发边坐下。
服务员端来了蛋炒饭还有红油抄手,凌晨四点,祭奠五脏,陈慕山什么都没有说,端起碗就干了半斤抄手。
易秋没有吃,仍然靠坐在床上,原本盘在一起的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曲并在一起,裙子的长度不再能遮住她的脚,纤细的脚踝从裙摆下露了出来,脚掌平稳地踩在床布上。她无意挑动什么,陈慕山端着的碗里,油汤荡起了一丝涟漪。
他不得不放下碗,站起身去洗手,然后洗脸。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调好了温度,脱下了外套,放平了一双腿,静静地看着无声的电视画面。
“陈慕山。”
“啊?”
“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