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椅上仍闭着双目的青年,斟酌道:“我……只跟着家兄习了几个字,认得的不多。”
对方只说:“你念就是。”
温瑜便借着油灯和火光,念起了那册演义:“道……什么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什么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1]
她装作不识那些繁复的字,怕吵醒了萧蕙娘,嗓音压得有些低,音色便于清婉中多了几分绵哑,掺杂着洛都口音,更添了几许别的味道。
外边雪虐风饕,从门缝里袭进的冷风吹得火塘里的火都倾了倾,唯有那清悦的念书声,依旧在屋中不疾不徐响起。
念完那第一回,温瑜抬眼瞧萧厉,发现他闭着眼没做声,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便也没再问话,只轻手轻脚地将那册话本搁在了长凳上,又给火塘里添了两块柴禾才转身进屋。
躺在不甚绵软却能避寒的床铺上,温瑜脑海里还想着那演义上的内容,都说以史为镜,可知兴衰,今人笑前人王侯,亦不知后世人,又是如何论如今的这些王侯将相。
温瑜想到被困奉阳的父母兄嫂,心口便觉沉得慌,她前往南陈的这一路,纵使被亲信们护着,也经历了数次追杀,落难后在人牙子手上,更是夜不安眠。
今夜被引起了愁绪,只觉不知还要飘零至何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再次翻过身,面朝房门而睡时,无意中瞥见从门缝里隐隐透进的一点火光,想到那地痞就在外边的躺椅上睡着,不会再有宵小来犯,不知怎地,心下倒是莫名地宁静了许多。
且不论来日如何,至少眼下,她尚能偏安在这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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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明时,萧厉便醒了。
火塘里的柴禾已燃尽,只剩白灰中一点炭火猩红。
在躺椅上将就着睡了一晚,难免脖酸颈痛,他坐起来,抬手揉了一把脖子,面上已不见了昨晚的沉郁。
只在准备起身时,瞧见长凳上那碗已放凉的水,微怔了一下。
他记得昨夜沉淀于那风雪声中的诵书声。
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碗口的水波便泛起了涟漪。
萧厉盯着那碗水看了很久才起身,他手往衣襟里掏去,准备将昨日韩大东家给的银子拿出来,交给萧蕙娘,却又摸到一方帕子。
他一并拿出一瞧,绢帕上的血迹刺目,帕角用苏绣的针法绣出的一朵幽兰也格外显目。
他在那瞬间突然有了点不知所措。
萧蕙娘的房门传来轻响时,他条件反射般地又将帕子揣回了怀里。
萧蕙娘瞧见儿子,不免念叨:“你昨夜何时回来的?怎也不多睡会儿?”
萧厉搪塞道:“郑虎他们找我喝酒,回来晚了些。”
他说着将钱袋交与萧蕙娘,道:“东家给的过年钱。”
萧蕙娘一掂钱袋子,便皱了眉:“怎这么多?獾儿,你在赌坊做事也就罢了,可别沾手其他的。”
萧厉知道萧蕙娘说的是什么,只痞气笑了笑,说:“您想哪儿去了,我给东家卖力,东家自然赏识我,宋哥一走,他还想提拔我坐宋哥的位置呢!”
二人说话间,中间那屋的门帘已被人撩起,温瑜拾步走出,冲两人打了招呼:“大娘,二爷。”
萧蕙娘咳嗽着说:“阿鱼也起了啊。”
她交代萧厉:“对了,你回头带阿鱼去市集上看看,阿鱼要买勾扇面底图的笔墨。那浣衣的方家嫂子说是病了,到年前都不接活儿了,我一会儿得把家里的被褥都换下来,拿河边洗了去。”
她身体本就不好,萧厉自然不会让她去干这活儿,皱了皱眉说:“怎就突然病了?”
萧蕙娘道:“这天寒地冻的,她常给人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