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骨,眼看不过两三息,它就会滚进烈火之中,被焚烧成烬。
张凤峙拔出剑来,三尺寒刃被他握在掌中,看向吴坚。
后者即便是稳操胜券,在这双血火贲炽眼眸凝视之下,也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场中忽响起了叮叮的玉钏相击之响。
众人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温狸竟不知何时走到场中,正弯腰将那个即将滚入火里的头颅捡了起来。
吴坚眉头一皱,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温狸双手持头骨行礼:“禀大司马,奴婢名在今日赴宴造册里,叫作‘伎乐天’。”
吴坚大事被坏,怒不可遏,手指她怒骂:“无知村妇,你怎敢无令擅闯?”
温狸俯身跪地,恭顺回答:“奴婢故乡有一风俗,观刑之时,罪人头颅坠地,便算身死债消,此时如有人为他拾起头颅,便是无量功德。奴婢以为行刑毕了,一时贪功,万望大司马饶恕。”
吴坚哪受过这等掣肘,暴跳如雷,厉声喝道:“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的娼妓和罪人骨一齐投入火中。”
温狸道:“我愿赴死,求大司马宽宥我一盏茶的时间。昨夜佛陀入梦,托我今日带到宴上向大司马献的‘伎乐天舞’,不敢不跳而辞。”
吴坚此时方想起,还命令张凤峙携了个舞姬来,这姬似乎名动秣陵。
吴坚定睛再看,她微微垂着脸,额间一点朱砂,是佛祖之“白毫相”,头发似滚了火色金边的乌云,藏在鬓云火影里的面容如半朵烧莲,着一袭似将飞燃的石榴裙,肩头披着牙绯色银泥飞云帔,穿着打扮,倒有些慧根佛相。
温狸任由他打量,面庞静若死水。
她曾经在雀离大清净寺看到过吴坚供奉的长生象牙白塔,故用“佛陀入梦”的说法蛊惑他。
吴坚果然面色松动下来,唯恐不祥,心中存了疑虑,挥手将身侧卫士屏开,但看守张凤峙的几个力士仍是横刀丝毫不退。
“佛陀入梦?我怎知你不知编造谎话来诓骗我。”
“大司马看我跳完,就知道是不是说谎。”
吴坚冷哼了一声:“你跳,若是妖言惑众,我即刻将你投入火中烧死。”
温狸站起身,视线稍微挪转,便看见了张凤峙一袭白衣立在刀林
森戟中的身影。
他浑身的力气都在抓紧剑,他的手不止拿着剑柄,也半边持握剑刃,血顺着剑锋流,他一动也不动,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曾蕴风藏月的眼眸此刻像两个冰冷洞窟,好似眼角也随时都会流出血来。
温狸突然想到了荒庙里画壁骷髅的眼睛。
其他甲士都退开了,留下一副枯骨,中间火堆仍烧的烈。
温狸双手抱着头骨,放置到草席间,又忍住翻腾的胸口,拉着蒲席,轻轻盖住了空洞洞望着天的两个眼窟。
吴坚冷声斥令:“献舞就嫌舞,你做此为何?把那物拿出来!”
温狸道:“佛祖命我献返生舞,不可见死人骨。”
听了“返生舞”三个字,吴坚眉心耸动,竟然一改躁怒急色,长眉仍然紧紧皱着,却没有再出言阻止她。
温狸又解开了束缚骨骼的麻绳,独自搬着有些吃力,她抬头向周围卫士求助,卫士看向吴坚,吴坚此刻面色明晦不定,匆匆一挥袖。
卫士遂帮助温狸将枯骨搬回竹架上,她用草席将人骨都藏起来,直至最后一点青白骨色都被草席暗影遮掩。
张凤峙终于动了动,启口好像想同她说什么。
温狸起身从几案上取来琵琶,按着弦,徐徐调音,按了几个调后,一阵轻轻的琵琶声响了起来。
叮叮咚咚,好似佛前莲台上下起小雨,浇上熊熊焚烧的烈火,又像春日里缠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