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肯为他而死?”
“我是他们的父母官。我想,若真是他们的父母,该当如此,何惜此身?”
闻人约顿一顿,轻声道:“到了。”
眼看着夜色中朦胧出现了南城牢房的轮廓,乐无涯轻扯马缰,刹住了马。
这一路上,他们折腾出的动静不小,牢门前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地向他们张望。
乐无涯一甩袖,好让虚弱的闻人约先下马:“你先进。”
闻人约扯住他的袖子,翻身落地后,却并未马上松开他。
他一张脸透明如纸,一双眼却是目光灼灼:“多谢先生。不管此去如何,都谢先生肯听我说话。”
乐无涯高坐于马上,被他扯得微微俯身,和他对视。
闻人约带着那样期盼的目光,仰望着自己这样一个占据了他躯壳的孤魂野鬼,没有悲愤,没有遗憾。
他问:“敢问先生,是哪位贤臣?”
乐无涯:“……”
对不起,本人确是本朝名臣。
至于是哪一方面的名,就很难说了。
但他不能够实话实说。
因为闻人约正在用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望着他。
乐无涯不懂鬼神之事,也不知道闻人约附到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究竟能不能活。
或许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人,会在他死后被踢出这具躯壳,也未可知。
他们两个都是命途难卜。
所以,他到底该给他留个好的念想。
于是,乐无涯面不改色道:“顾其贞,字恒之。”
那是先帝朝中一位探花郎,官至庶吉士,素有才名,德行贵重,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
闻人约对他深深一揖,转身步入牢中。
乐无涯翻身下马,仰头望向熠熠明月。
……世事啊,世事。
自从睁开眼,他便被一脚踹回了这尘世间。
乐无涯长在锦绣堆中,虽是懂得官场心肠、人心文章,可到底不曾从底层做起。
出身、功名、人脉,上辈子乐无涯触手可及的东西,闻人约一概都无。
想到这里,乐无涯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样也挺有意思,不是么?
乐无涯抬手摸了摸颈部,上面仍有浮凸的勒痕。
好在这一身官服足够严整,能够将这抹痕迹掩藏起来。
同时,乐无涯余光微动,看到门口等候的守门狱卒交换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眼神。
乐无涯视若无睹,主动迎上前。
有一人大概是得了通传,很快讪笑着小跑迎上前来:“太爷辛苦。”
乐无涯坦然反问:“你是?”
小吏多如牛毛,他一个县令大人,没必要一一记住是谁,问一嘴也无妨。
来人果然也不以为意,弯了弯腰:“太爷贵人事多,怕是忘了小的了。小的是今日值夜的牢头,叫陈旺的。”
乐无涯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牢头:“这么晚了,太爷有何要紧事办,托张书吏来一趟不就成了?”
乐无涯哟了一声:“我来一趟,累着你啦?”
在陈牢头揣度他这句话是讽刺还是好意时,乐无涯掏出了随身的荷包。
闻人约上吊自尽前,心乱如麻,也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荷包清空。
乐无涯从里面捻出了两块碎银子,随手一抛:“拿去。太爷此来,专程请你们喝酒。”
陈牢头上手一接,便知道了分量,欢喜之余,也就没在乎乐无涯这股由内而外浑然天成的纨绔公子劲儿:“谢太爷赏!”
闻人约在官场里条件再差,至少有一点比旁人强:
他家里经商,至少有些浮财傍身。
既是拿了钱,陈牢头也不装傻了,试探着问:“太爷还是来找那明秀才?”
乐无涯一摆手:“知道还不带我去?”
陈牢头笑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