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敬重”的,其实是知识。
脱懽麻利地羊肉端来帐中央,他爹爹跋延睨一眼,不耐烦地大力推他的肩膀,咒骂道:“切两片肉要这般久!混小子,你是不是吹风吹傻了?”
佯装害怕缩了缩肩膀,脱懽不着痕迹地,朝林老头挑了挑眉,当是打招呼。
林老头点头一笑。
跋延径自低头一看,发现林老头盘里的肉比自己多了近一倍。他非但没有发火,反而在心里暗暗称赞脱懽。
这才是吐莫忒部的待客之道!
和那些把朋友都分了三六九等的宋人不同,在吐莫忒部,只要是自己的客人,不管对方是王公贵族,抑或是贩夫走卒,都要用最好的东西来接待。
儿子没有因为来客是个打扮朴素的老头,就冷眼以待,这让跋延很是欣慰。
“是连毛带皮都要?”
跋延抬起头来,与林老头继续方才的话题。
林老头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我只要毛,不要皮。”
“啊?”
跋延愣了愣,双眼瞪大:“只要毛?”
从来宋人向他们买羊皮,多数是只要皮的,极少时候是连皮带毛要。因为运往宋国长途跋涉,羊毛一旦沾了水,会发臭甚至长虫长虱子,极难料理。
只要毛不要皮的买卖,他真是第一次碰到。
“你们要毛来做什么?”
跋延忍不住问。
林老头捏起一块半肥半瘦的羊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吞,回味无穷。
吃完,他悠悠答道:“要来做什么你且不要管,你卖,我买,咱们把价钱谈好,就完事儿了。”
跋延想想也是。
那些羊毛,本来就没什么大用。他的浑家以前偶尔会用羊毛捻线,织一些衣物,但论密实保暖,是远远及不上羊皮的,而且费时繁琐。近几年牛羊卖得出好价钱了,连他浑家也懒得去处理那些羊毛。
难得有人愿出钱买,问那么多做什么?
“林大叔,”跋延坐直了身子,认真问:“你老人家开个价吧。”
“五石一贯。”林老头道。
跋延想了想,其实什么价皆无所谓,反正羊毛留着亦无大用。
不过,若然别人一开价,他就立马应了,那么,开价的人定会以为价钱起低了。
说起来,这反而是儿子脱懽提醒他的。跋延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心里没有如此的弯弯道道。
他佯装沉吟,好一会儿,皱眉道:“一贯五百钱。”
林老头略略意外,他下意识地往脱懽瞥了一眼。脱懽恍若未见,乖巧地低头为他们倒酒。
“一贯四百钱。”
林老头还价。
“三百。”
“好!成交。”
跋延怔了怔。
第一次,他感觉到讨价还价的乐趣,于是,又添了一句:“我要宋钱。”
“当然。”
林老头笑道,舔了一口酒,再说:“羊皮我以后都不收的了,只收羊毛。”
“行!”跋延答得十分爽快。
正好,族里前些年养了一批大食的卷毛羊,毛量比寻常的山羊、吐蕃羊都要多毛。倘若有人定期来收羊毛,他只管喂羊便好,不愁繁殖羊群,岂不是更省心省事?
于是,跋延举杯敬林老头,一饮而尽。
帐内一时间炉火热暖,气氛融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