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长史连夜上奏,丞相暴病不起,也并不是一件会令人心生疑窦的事情。
然而,桑弘羊知道,田千秋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不会成为少年天子对付权臣的助力。
桑弘羊相信,天子明白这个意思。
——百官之臣的丞相先退了,尚未元服加冠的天子可还有胜算?
桑弘羊在心中默默自问。
——无论多少次,答案都是否定的。
桑弘羊苦笑。
——那个人是大司马大将军啊!
少年天子不明白,桑弘羊却不可能不明白先帝对某些官衔的重视。
——元狩六年之后,汉再无骠骑将军。
——元封五年之后,汉再无大司马,再无大将军。
——连同那个人早年所领的车骑将军,一起被先帝严密地收起,再未授人。
——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权力,也因为它们曾经的主人。
——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先帝授出大司马、大将军与车骑将军……
——当真只是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权力吗?
——若是那样,为什么不授出位号在车骑将军之上的骠骑将军?
桑弘羊默默地按住腰间的银印。
——除了那个十八封侯、战无不胜的冠军侯,谁配骠骑之名?
握着铜较的双手上已可见暴起的青筋,桑弘羊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心中只听到一个问题反复拷问自己——先帝授出那方金印,是不是意味着霍光足以胜任大司马大将军?
他不敢回答,因为,他深深地恐惧着可能的肯定回答。
——如果是……
——面对大司马大将军,谁能有胜算?
——那个年少的天子真的明白大司马大将军的意义吗?
桑弘羊无奈叹息。
无论那人已离开多久,桑弘羊知道,在自己心中,大司马大将军与卫青这个名字是完全重合的。
他知道,有如此感觉的,绝对不是他一个人。
——包括先帝,恐怕也包括霍光。
——以那人衡量,大司马大将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上将之元!意味着内朝首臣!
——那个人征战疆场,未尝败绩,纵横捭阖,止戈为武。
——那个人坐镇中朝,深谋远虑,宠辱不惊,国士无双。
桑弘羊闭上眼,按捺下因心潮澎湃而渐起的惶恐之意,咬紧牙关,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霍光不是那个人!
——如果霍光足以与那人相比,太子如何罹难?
——那些官位不过就是先帝的决定而已!
——就如他身上银印青绶。
——他接了,也就应了先帝的诏令。
那日在五柞宫,帝寝内卧,除了受诏辅少主的霍光、金日磾与上官桀,诸臣之中,只有他受诏为御史大夫。
因此,田千秋可以退,可以避,他却不能退、不能避。
——御史大夫的职责是先帝对他的期望。
——他不需要辅政,他只需要尽御史大夫的职责。
——无论能不能做到,他都必须做。
嘴唇几乎要被咬破,痛意缓缓弥散,桑弘羊却仿若未觉,睁开眼睛,已是一派清明、淡漠之色。
皂盖朱轓车在建章圆阙前停下,桑弘羊平静地下车,待宫门卫士验过符籍,便如往常一样登车。
进了阙门,马车沿着笔直的道路前行,一直到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