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欧阳和唤弟踏着落日的微光牵手回去了。
目视二人拐进了农场的大门,一直俯卧在塔顶的曹森这才沉闷地翻了一个身。他无意识地仰望着脸上方的寂寥苍穹,这才奇怪地发现,灰突突的天空竟然没有一丝儿云彩,包围自己的空气也愈加凄冷了。
顽皮的寒风凌空袭来,把河岸老树梢儿上残留的几片枯叶卷过来,别有用心地骚扰着这个失意的人。曹森头微微一侧,抬手拂掉恰好落在他脸上的一片多情槐叶,眯着眼睛折身坐了起来。
除夕这天的黄昏似乎特别短,刚刚还在上演凄美坠落的昏黄落日,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匿迹于冥冥薄暮中了。远处的村庄、近处的农场,各家各户的灯光次第亮起,四周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呼呼的阴风一阵阵刮过,呆坐在半空中的曹森突然抖了抖光脑袋,打了一个寒噤,“唉,怪道唤弟总说‘高处不胜寒’呢!”
因为出来得太仓促,“土匪”没戴帽子,身上也没来得及穿上件御寒的棉大衣,寒噤过后,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冻得透透的了。
水泥塔顶的凉气穿透厚厚的棉裤,毫不客气地从他的**窜入,溜过没有食物的腹腔,钻过伤痕累累的胸腔,直冲曹森头顶的卤门儿。两太阳穴一鼓一鼓地,曹森抱紧双臂哆嗦了几下,嘴里“嘶嘶哈哈”着慢慢站起来,先在原地轻轻跳了跳,两只脚如遭万针攒射,刺疼得厉害。一双久撑在地上的通红大手早冻麻了,快速地互搓了两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又使劲儿揉搓了几把僵硬的耳朵。
“太冷了,我还是下去吧!”曹森自言自语着赶紧往下爬,刚下了两蹬脚踏儿,耳边就传来一个女人忽高忽低、如泣如诉地哼唱声。
曹森立起两只冻木了的耳朵仔细聆听,没错!风中果然有人在栖栖遑遑地胡乱唱着高密茂腔《张郎休妻》:
“直照着东方俯身一拜,先拜东海老龙王,张郎有福你叫他风生水起地过,小张郎没福你水淹张门。再照着南方俯身一拜,拜一拜南方的火神君,张郎有福你叫他红红火火地过,张郎没福你火烧张家门。要烧你就狠狠地烧,离地烧下三尺深,不送他到黄泉我不甘心……”
曹森没听几句,就知道是谁在唱了。
他迅速爬下塔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很快找到了河底一人多高的蒲苇丛里。
不出所料,在阴森森的蒲苇草丛林里唱戏的人,果然是康庄农场的“疯婆子”祝绣花。
曹森分开蒲苇,快步来到咿呀欢唱的祝绣花身边,也不说话,捉住她的胳膊就往岸上拽。
“疯婆子”正唱到诅咒张郎的痛快淋漓处,突然遭人“砸了台子”,不禁勃然大怒!她尖叫着奋起反抗,拼命挣扎着死活不肯上岸。
“土匪”这几天精神特别不佳,再加上肚子里也没有制造热量的存货,浑身怏怏的提不起多少力气。然而祝绣花不同,她是很有蛮力的,曹森一个不防备,竟然被愤怒的疯婆子照着脸狠狠地挠了一把,半边脸登时就火辣辣地疼起来。
祝绣花的反抗成功激起了曹森的“匪气”,他反臂一个手刀,想砍“疯婆子”的后颈梗子。谁想对方没有领会他的意图,根本不打算配合,祝绣花脚底恰到好处地一滑,一个出其不意的前扑,曹森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背上,而祝绣花本人的脑袋也同时抵上了曹森的胸腹。
曹森急仰上身打算躲开来自对方头部的攻击,熟料脚底的冰面摩擦力太小,他的翻毛牛皮靴底出卖了主子,一个愣神儿的工夫,仰面倒地的曹森就被破口乱骂的祝绣花压在了身子底下。
这要搁在往日,别说一个祝绣花,就是五、七个“疯婆子”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