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刚过了正午,蝉声渐消,地面还是晕陶陶地蒸着,像水珠子溅到打?20??正好的赤铁上一般兹的一声化作一股白气。空气中微尘飞扬,各宫主子养的猫狗挺尸一样摊在地上消夏,四下皆是静悄悄的。
皇上来到好竹馆的时候,正看见软玉手执一卷书在蔷薇架下读得如痴如醉,门外的丫头子们正想通报,皇上一摆手,又示意王怀恩别跟着,便往蔷薇架下走去。
一架蔷薇开得极艳丽,花朵是鲜亮的虾子红,枝叶太葳蕤,攒绿中星星绯红,颜色倒是让人觉得调和,蜂蝶穿进穿出。软玉穿一身新碧的衣裳,头上挽一个松松的云髻,显得格外慵懒,坐在霉绿斑驳的廊沿上,身子倚着大红漆柱子,蜷着两腿正读着书,便见一袭藏青色袍角和明黄带子浮现眼前,抬头一看竟是皇上,忙不迭跪下,请安道:“皇上吉祥,美人歇午觉还没有醒呢,奴婢这就去叫。”
皇上倒是一撩袍角,坐下,道:“看什么书呢?”
软玉也是刚睡醒,通身打扮都极随意,因着萧合正歇中觉,便随手拿起一卷书读,知道在皇上跟前必要妆容得体,一心只想走开,却不想皇上竟问起她话来,所以并不敢回话,只虾着身子跪着,却听皇上道:“抬头说话。”
软玉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见主子桌上放着一本《诗经》,便随手拿来翻翻。”
“《诗经》?”皇上道:“哪一篇?”
“《郑风》中的《女曰鸡鸣》,以前读过的,如今再看罢了。”
皇上“嗯”了一声,道:“‘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普通百姓温馨的小日子,的确是可遇不可求。”
“是,日子虽然平实,却令人羡煞。帝王将相之家虽然华丽高贵,却也有他们的无奈和悲哀,市井村落虽说清贫些,亦有他们的诚笃和热烈。“女曰鸡鸣”,妻子催得委婉,“士曰昧旦”,丈夫淹恋枕衾而纹丝不动。若是每个清晨都是这样恩酣爱畅,此生还有何求。”软玉说到动情处,竟忘了自己的身份,直到发现皇上望着自己的眼神炙热,才忽然想到皇上亦是帝王将相之家,忙道:“奴婢失言了,皇上和皇后鸾凤和鸣,亦为天下人楷模。”
皇上却不很在意,道:“你叫软玉?”
软玉想起那日在皇上跟前镜昭姑姑曾唤过她的名字,所以对于皇上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觉得奇怪,便道:“是。”
“‘阮籍猖狂’的‘阮’么?”
“并不是。”软玉缓缓道:“亦如唤作鸳鸯的便是鸳鸯二字,唤作彩霞的便是彩霞二字,软玉二字便是最初的软玉二字。”
皇上笑道:“你的口齿倒是伶俐。”又道:“你本贯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的书是谁教的?”
“回皇上的话,奴婢本是京中人,如今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曾在吕尚书府做过工,难得夫人喜欢,认奴婢做了义女,跟着愉美人识得几个字罢了。”
软玉本望着皇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听完了这番话,面上却是一脸茫然,恰时风过,落花旋人面,皇上的脸藏在飞落的蔷薇花后,亦如蒙上一层积年的沉灰,看不真切,好像能听得“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皇上心里炸开了一般,只见皇上随口道了句“既然你家主子未醒,也不必叫醒她了,朕去看看皇后。”
软玉亦起身,道:“奴婢恭送皇上。”
霎时落花沾衣,软玉望着皇上的手伸将过来,像是想要帮自己拂落肩上的花瓣,忙往后退了三两步,软玉看着皇上的手不尴不尬地停留在半空,亦如他脸上的神情惨淡,刚想跪下认错,皇上却收了手,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软玉望着皇上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