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学宫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儒生学子看得是两国颜面之争,纵横十九道之间显出的心境与气度,而市井无赖则是瞧千金难见的花魁娘子瑶红姑娘。
这姑娘虽勾栏出身,但并不妖艳。
跽坐与棋枰之前,白皙的手间指捻着一枚黑色棋子,低垂眉睫沉思,倒显得极为慵懒与雍容。
一瀑青丝垂在背后,如蘸饱浓墨。
市井无赖自然不在乎什么风韵,都直勾勾盯着瑶红姑娘柔软的柳腰。
但气氛很安静。
等墨非主仆赶到四明学宫时,首先感觉到的就是怪异的安静气氛,墨非用扇子将两旁的人拨开,带着小公主敖明心、檀烟、漱玉往前面走了些。
这是?
竟然是他!
墨非的目光钉在了证光和尚脸上。
这一面用手指剔牙,一面漫不经心下棋,模样欠奉、甚至欠揍的和尚,正是金蝉子转世,从他的元神能看出来。
前世的普惠。
今世的西域和尚。
他眼中少了几分包容众生的悲悯,多了几分西域人的凶悍。
他皮肤黑且粗糙,身材结实,披着黑色的麻制大袍子把肚子衬得很臃肿,如果腰间在跨一把弯刀,简直就像无恶不作的匈奴骑兵。
头倒还是秃的。
盯了他近两分钟墨非才回过神。
“这事西天如来把他揉捏成了这幅模样,还是他投错胎了?这模样说是山贼土匪还差不多。”
此时金蝉子的形象跟赤诚取经的唐僧大相径庭,墨非感觉他不像是来长安传教,低声嘀咕了两句,“当年心怀苍山的普惠竟然会变成这模样。”
当年那一梦你是否记得。
你曾说你是佛,你是否记得。
佛前桀骜的金蝉子,在这一世心志可有消磨?
横尸遍野的古战场一遇,如今已经隔世,当时在死人堆上的谈话墨非还觉得言犹在耳,时间难以轻易抹去。
那时金蝉子是圣人,也像“赴汤蹈刃,死不旋踵”的墨家门徒。
但此时却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再世为人的金蝉子显然是来挑衅大汉文化、华夏文化的,从老儒王奉安挤了满脸皱纹的脸也能看出来。
墨非向小公主敖明心斜了斜身子,问道:“谁输谁赢?”
未到中盘,局势还不明朗,以小公主的心算能力跟棋力看不来,轻轻摇了摇头。
场上两人都很笃定。
一声声清脆的落子声,没有丝毫犹豫。
口中狂言的证光和尚也并没有占到多大优势,到第142手时那副无赖模样也收敛了起来,脸色凝重不少。
“阿弥陀佛,贫僧若不多出两分力道看来难赢得过女施主。”
瑶红姑娘轻轻落子,并不答话。
等证光和尚又落了两字之后,才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入中盘这种下法她还从未见过。
此法不同于儒家棋道之浩然,兵家棋道之严整,道家棋道之飘逸。
自春秋诸子百家以后,以棋风而分就这三家最为出名,此时大汉棋手的棋风都不外乎是在这三者。
但证光和尚的棋风却截然不同。
瑶红姑娘不知深浅,双眸渐起了踟蹰之色,落子也变得犹豫不定,又十几手就显出了劣势。
“公子,那姑娘要输了。”漱玉到墨非背后轻轻说道。
“围棋我不懂。”
“此小伎尔,也不足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