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古都的金陵城内,金陵织造局坐落的地方闻名遐迩,不亚于玄武湖、秦淮河、夫子庙、江南贡院。
金陵织造的名声之所以如此之大,还得从当年甄家与康靖帝的关系说起,甄宝玉的曾祖母曾经是康靖帝的保母,在康靖出天花之时悉心照料。甄宝玉的祖父,曾经是康靖的御前侍卫,后来指派金陵织造局,赐予密折奏报之权。
所以,金陵织造局最鼎盛的时候,能媲美两江总督衙门,江苏上下高官,无人敢得罪。
康靖帝六次下江南,有四次就是甄家接待,金子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除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甄家在金陵的声望也是如日中天。
此时,在织造局的第三进屋子之中,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引领着暹罗、朝鲜、西域、佛郎机等国的使臣,步履优雅地停下,拾起一匹又一匹的布料傲然而谈:“这是石青缂丝银鼠褂,石青在我大乾除了明黄,属它最为贵重。诸位看这织纹,乃是用半熟的蚕丝作经、五彩熟丝作纬而织成,名为缂丝,我天朝上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缂丝的起源,可追溯到隋唐时代……你们摸摸这毛色,乃是银鼠的皮毛,银鼠只在吉林诸山有产,耳小毛短,其色洁白,皮毛可以御寒,极为贵重,极为难得,试试看,诸位可满意么?”
“还有这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全用金线织成,百蝶穿花则有盛春花开的生气……这是翡翠撒花洋绉裙,用拈丝作经,两种不同拈向的拈丝作纬……这是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用金、银二线织成……”
几个通事官一对一地向外国人翻译了甄应嘉的话,天朝素来是爱面子的,伺候外国使者,比本地人还要好,西洋使臣道:“噢!我的上帝!贵国不仅瓷器远销海外,这华美的丝绸,令我想到在高雅的舞会上,喝上一杯香槟,再穿着它随着音乐起舞,那一定是十分的耀眼……”
甄应嘉的嫡长子甄致跟在后面,他近来也跟着父亲学着打点织造局的一些事务,主要是和雇佣工人、各个织房的负责商人接触,这时通事官又翻译了一个使者的话:“他们说粤、闽、滇、浙四个省的沿海船只、关口隶属王子腾统管,王子腾虽然在京,王家却也有人在金陵,他们希望甄家能和王家一并谈妥关口进出的事务,他们还希望接触到苏州织造和杭州织造……”
这些外国人胃口很大啊,甄应嘉轻轻皱了皱眉,不过织造局和外国人做生意,利润那是翻了几倍的,他也不阻止,双方就价格问题、数量问题商讨了半天。便有一个管事进来对甄致耳语几句,甄致眼神微微闪烁,恭敬地对父亲道:“老爷,李家在金陵郊外的桑地,因为水源的问题,和几家乡绅、农户吵得不可开交。这桑地对咱们织造局非常重要,而李家的桑地顷数可不少……朝廷清理国库亏空已久,万一蚕丝数目达不到……”
“是前任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家么?李家有一名嫡女嫁进了贾家,他家在金陵也是越来越嚣张了,案子报给应天府了么?”甄应嘉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应天府缺出,新任知府贾雨村还在路上,贾雨村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托了内兄工部主事贾政,转托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保举而来的……”甄致再问了管事几句,小心翼翼地回道。
那些外国人签了文书,早被通事官引领着回了大使馆。甄应嘉闻言,脸色愈发难看,思忖着要不要自己亲自走一趟,事关织造局的丝绸数目指标是否能够完成,他不得不重视,这时门外有门房来回:“启禀老爷、大爷,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运判俞禄请见,俞运判带了圣旨而来,小的不敢阻拦。”
甄致、甄应嘉先是满不在乎,一个盐运使司的运判而已,这种官有时候只是闲官,做不了大事,待得听到圣旨二字,才严肃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