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正的目光望过来,看见俞禄虽然历练成熟了不少,但是比两年前更瘦了、更憔悴了,他一时浮现出心痛之色。
康靖帝走过来把世子交给简妃,简妃微微躬身接住了,退到嬴正后面,康靖帝先沉吟着点了点头:“简妃,朕知道你娘家颇为寒素,嬴正你也真是,虽说结党营私、由于联姻而官官相护,是朕不喜欢的,但也不可失了皇家的体统、体面,朕做主,回去之后下旨金陵织造局的甄应嘉,让他通过官船赏给你娘家三万匹丝绸。”
怀抱儿子的简妃眼圈一红,生下小孩不久,下跪时还甚是气虚体弱,流泪道:“儿臣谢过父皇。”
嬴正也跟着拜了,扶着简梳妆起来,却又说道:“按康靖四十七年的市价,一匹丝绸九两银子,三万匹就是二十七万两,若是卖给西洋,一匹十五两,那就是四十五万两……儿臣以为过了……”
简妃的如水眼波幽怨地瞟了嬴正一眼,康靖帝制止了嬴正的推辞,示意俞禄站起来,踱着浅口缎靴到挨近前厅大门的一棵朱漆柱子脚下,任凭门外的清风吹起身上开着的蜀锦夹袍:“《道德经》有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又有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所以,国库亏空至此,朕虽有过,却非过不可。嬴正,你看俞禄是放京官好呢?还是放外任好呢?”
康靖帝修养极好,而作为他保母的甄应嘉祖母也是涵养极高,自小出宫诊治天花时,在她教导之下,康靖帝便博学多才,就连现在的二十四个儿子,都无人能及。
可当时的廷寄是有言在先的:朝廷不吝啬封侯封伯之赏。父皇言不提此,嬴正便觉得奇怪,这时看见俞禄微不可觉地对他摇头,嬴正赶忙抛却杂念:“一切唯父皇圣意裁决,儿臣不敢言此。”
“一切由朕裁决?这大乾的江山,难道每一件事皆是朕说了算吗?你是管着事的王爷,不是混吃等死的宗亲。上了秤杆,就知道有几斤几两,你的人,你看不出来吗?”不怒自威的康靖帝一挥袖袍,回身坐在北墙下的紫檀木雕椅上,墙上的立轴是“戒急用忍”四个御笔华章,用的是瘦金体,他看向俞禄:“禄者,福也,俞禄,你没辜负朕的期望,你想知道朕为何不给你加封爵位吗?”
“圣上明断。一则参赞织造未有寸功,二则一枝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则……”俞禄抬头看了眼嬴正,忽然又低头改口:“微臣愚钝,只知道这些,但是微臣吃着皇粮、领着朝廷俸禄,不敢再厚颜求取加封。”
关键是《治河八疏》的功劳,一个伯爵的俸禄都不足以比拟,朝廷为此不知在黄河、新安江、长江、吴淞江、白茆江省了多少银子,简妃、嬴正兀自不解,康靖帝展开笑颜:“这才是有良心的人!文韬武略,名副其实。朕会拟旨,先给你加一个锦衣卫同知的头衔,虽无实权,但有一份俸禄,尔等可满意吗?”
俞禄重新跪下谢恩,锦衣卫同知在康靖朝是五品的头衔了,勉强可抵俞禄的功劳,嬴正也跪下谢过。
正到了跪安之时,俞禄从袖中拿出几份盒子打开来,是清一色的矿制杯子:“今儿双双大喜,皇上亲临,四爷又喜得世子,微臣从长清回来,长清县别的不稀奇,但这木鱼石所制的杯子闻名遐迩,微臣购得几份,权且当做进贡皇上、世子的礼物。”
嬴正虽然不喜奢华,家中也一力从简,但是简妃颇为受用,康靖帝也是喜爱雅致之人,点头收下,目泛奇光地把玩着灰紫色杯子:“朕的内务府虽大,也网罗不尽天下的奇珍异宝,薛家顶着皇商名头、领着内帑银子,这么些年采办的也不稀奇了。瞧着比琥珀还要珍贵,叫人赶制一下,做成玉佩给世子佩戴,也是祥瑞。对了,俞禄,你是嬴正的门人,人人皆知,但也是贾府出身,做臣子的,就是莫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