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樾都城晏安的繁华,细说起来怕是要耗费个把月的时间,但若说晏安城最繁华的地界,世人皆知,便是那晏水河畔的同街冋巷。
特别是夜晚,环着晏水的食阁雅座都是世家公子、文人雅士消遣的好去处,或谈古畅今,或时评见闻,或听两段游廊画舫的小曲儿,或串一串氏族内宅之秘辛,在这里遇见怎样的异事都不足为奇。
江浅轻推开船舫的阁窗,在窗前半靠半倚的喝酒。酒是船家自己酿的,而船家已经被他反绑在了内舱之中。祁霖玉老老实实盘坐在榻垫里,即便河岸有目力好的看进船里,也丝毫觉察不出异处。
祁霖玉虽然自始至终冷着脸,但就如他笑不进眼里的形容一样,这冷漠也只单单是种表情,江浅甚至能感受到,自从他窥得自己身份后,目中原本的藐视没有了。
像他这样的达官贵人,总是有一些对护国公府存着敬重的,虽然他们亦如大多数人那般敢怒不敢言,但对于这些人,江浅心中是存着感激的,自然也将祁霖玉归结其中。
世风日下,往前数半年,江浅不曾想象过眼前这等繁荣景象,也不曾知道有良心的人其实是数得过来的。
她唇边噙起一抹笑弧,果子酿的酒,越喝竟越清醒,不知不觉她想起在渠延时听过的一句词,娓娓轻叹:“新妇不识殉书字,尤盼家郎归期至,借烛惜看五文银,忧无脂涂奴颜蚀。”
呵,五文银,十五个人一日伙食也是五文钱,当年衔草卖身的刘二英也便是五文钱,而在这皇都之中,五文钱都不够买两个馒头。想到这儿,她不由朝身后的男人打量,笑问:“据说你是大樾国首富?”
祁霖玉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他知道这人并不是非要他回答。
江浅果然又是自语:“你真幸运,若早些遇到我,怕是这首富便做不下去了……”她抬手饮酒,晏水上游天际忽然攀上漫天烟花,绚烂稍纵即逝,将江浅的笑意也带走了似的,只听她心痛滴血的叹了一声:“一支钻天剑要五两钱,可惜了。”
“钻天剑”是行军烟火,发号紧急军令用的,在渠延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算是紧俏货了。
祁霖玉愣了愣,不解的问:“朝廷每年拨给渠延隆川两营的军饷粮草便有一百八十万两之多,就算隆川要的多些,也至少有八十万两送往渠延。”
江浅看都未曾看他,轻轻蔑篾的笑了一声。祁霖玉瞧着她的神情,似乎有许多不为外人所道的内情,其实在罗列护国公江戚四条死罪中,最重要的一条,也是最致命的一条,便是江家克扣军饷,暗造私兵,而且这一条系江氏本族所告,证据条条,陈述皆有人证所指。
可祁霖玉瞧她那副惜钱如命的模样,又实在不像在边关养尊处优过的。
待要细问,忽闻岸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江浅只朝那方向瞟了一眼,便立时缩回头来。转脸恨恨的朝祁霖玉骂道:“你还真是养了几个好奴才,以为招来官兵便能拿我?告诉你,今日你若坏了我的事,我便将你看做东境贼给剐了。”
祁霖玉的确培养了许多称心的手下,但此时他亦知道,手下人若没有自己的吩咐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只是这繁华之地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许多官兵呢?
而且听不远处岸边的嘈杂声,这些官兵只呼喝河中游舫靠岸,对延河雅阁却是不予排查的。
倒真像是奔着江浅来的。
江浅却比祁霖玉想象中的更为镇定些,她四下观察着船舱,似乎在找什么,最后盯上祁霖玉的头冠,轻轻一扯,扯下小指盖大小的一枚玉冠珠。
紧接着便朝内舱去了,只听那个被钳制住的船家呜呜咽咽了几声,才囫囵了话,颤抖的问:“小……小小小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