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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走到那两株榕树下,院门便开了。楚舞站在门口,拢起双手,朝着他深深一揖。
他是楚舞等待的第二个人。
“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会来?”
“因为大楚,十二叔不得不来。”
还没有到青蛙鸣啼的季节,荷潭里却有了蛙鸣声。楚舞与楚宣怀隔案对坐,案上的蜡烛已然换过了,青铜凤嘴上跳动的火光映着俩人的脸。
楚舞神色平静,正在倒酒。
楚宣怀面无表情,注视着酒水像泉水一样注入碗里。
荷潭里,微弱的哇鸣声,一声一声传来。
“三千年前,七位始祖离开了那些神王们,把火种埋在了大江之南,自那而后,诸神便视我们为蛮夷。三百八十一年前,武英王号令天下诸侯讨伐殷王,先烈们乘着独木舟越过了大江,把热血撒在那片土地上,然而,得来的却是遗忘。武英王分封了他的兄弟与功臣,却依旧视我们为蛮夷。若不是端瑞王突然记起了大江之南还有楚人,时至如今,我们仍然是披毛饮血的蛮夷。然而,就算如此,先烈们以巨大牺牲所换来的功勋,却只不过是一个末等子爵。”
“楚舞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当先祖满怀殷切的去朝歌城朝拜时,朝歌城里的端瑞王是如何对待先祖?”
“楚舞知道,端瑞王对先祖带去的苞茅缩酒,以及祭舞礼仪不屑一顾,却命先祖堂坐于外,与夷酋一起照看火种。先祖回来之后,因不堪羞辱,喷血而亡。这,是莫大的耻辱,每一个楚人都知道。并且,孝成王还曾跃江讨伐大楚。”
“既是如此,君不视臣为臣,臣何以恭之为君?如今,我大楚强盛莫匹,大江之南,十有其七,带甲之士,填野塞苍,如何称不得一个‘王’?”
“正如十二叔所言,大楚如今之强盛,千百年未曾有过,然而,亦如十二叔所言,大楚独霸江南,却非独占江南,在它的身侧还有吴越,在它的头顶还有巴成,这些诸侯可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大楚衰弱。孝王可以死在江里,北地的诸侯们也可以一败再败,但是大楚经不得一败。若败,恐是灭顶之灾。”
楚宣怀接过楚舞捧来的酒,一饮而尽,却冷笑道:“危言耸听,你只看到大楚的危境,却未看到北地即将倾覆。”
“北地的诸侯们就像一支拳头,当大楚安居于南时,那只拳头会伸开,各自为战,互相攻伐。然而,只要大楚跃江,它就会把拳头捏起来,与大楚为敌。当然,十二叔以奇胜正,胜得辉煌,却也胜得极险。而此,还是大楚没有称王之时,一旦称王,十二叔可有想过,北地诸侯会有多么疯狂?”烛火摇着楚舞的脸,他举起手来,捏着拳头。
楚宣怀冷笑:“莫非,你以为他们不想称王?”
“他们当然想称王,甚至想取朝歌城而代之,然而,在他们称王之前,必然会给予大楚最为强劲的一击!大楚,能否在此险境之中全身而退?若不能,大楚得到了什么?又将要失去什么?十二叔,时候未到啊。”
楚舞捏起拳头,猛地一拳砸向摇动的烛火,拳头与衣袖带起的风将烛火扑灭了,‘噗’的一下。
楚宣怀沉默。
……
楚宣怀走了,临走之时,冷冷的看了楚舞一眼。楚舞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嵌入那深沉的黑暗里。
“殿下,大将军可靠吗?会帮助殿下吗?”武士站在楚舞的身旁,神色颇是担忧。
楚舞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在这凤歌城里,众人皆醉,唯一人独醒,那便十二叔。进去吧,我们等的第三个人,应该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