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景枢走过那幽深的门洞,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外朝三殿之一的中和殿,殿外尚有宫女太监走动,这与他熟悉的皇宫没什么不同,只要是不到这座皇宫的主人真正地睡下,这偌大的皇宫里就没有可以真正闲下来的人。
卢景枢没有惊扰任何人,只是低着头凭着直觉沿着千龙阶朝北边走去,一路上默数着脚下的步数,直到数到五百一十九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只见他的左脚刚好踩在一块写满梵文的汉白玉地砖上,他抬起头朝四周看去,此处的建筑竟并非如别处千篇一律的恢弘盛大,反倒是如同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一般,在这皇宫中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座亭子上,他记得,那是当年他娘除了宫外的济安寺,最喜欢去的地方了。
黎皇后信佛,所以这里在黎皇后逝世后,这里几乎大大小小的空白处,都被皇帝下旨刻上了佛经。人们都在称赞,陛下是有情有义的陛下。可谁又知道,他时至今日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减少他自己内心的愧疚而已。
十年如白驹过隙,人人都还记得那护国有功的北陵军总督张平山,但对那个同样是十年前从丽景门纵身跃下的黎皇后,却再无人提及。因为甚至连最疼爱她的大梁的皇帝都不愿承认,大梁的今日是一个女人用命换来的,更何况那些自命清高的书生。
卢景枢笑笑,将那些早就想开了的琐碎过往全部抛诸脑后。走近那亭子,想过去坐一会儿,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一个披着白狐裘的中年男人趴在亭子的长椅上小憩,身旁站着一个内务府的小太监。
看见走近的卢景枢,小太监立刻面露惊色,想叫醒那中年男人,却又不敢大声,只好伏下身去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轻声喊道:“陛下,陛下……”
中年男人显然是才睡下不久,有些烦躁地从长椅上坐了起来,用手撑着脑袋又眯了足足十息之久,才回过神来,将狐裘往身上裹了裹,这才转头看向小太监:“什么事?”
“太子……来了。”小太监朝着亭子外指了指,只见长相与他没有半点相像的卢景枢冷着脸站在亭子外面。
中年男人先是愣了一会儿,有些陌生地看向那个站在石阶下面的少年,试探性地唤了句:“枢儿”,在察觉到亭外少年微微一颤的小动作后,竟是欣喜地起身,快步走下亭子的台阶,一把搂住站得笔直的卢景枢,激动的说道:“枢儿!真的是枢儿,你……怎么回来了?快让父王看看瘦没瘦?”
“瘦了,陛下不用看了,听陛下的话是不想让儿臣回来,那儿臣离开就是了。”卢景枢语气冰冷地回答道。
“皇城司的那群弱智,居然连枢儿回宫都不知道,朕迟早要查办了那群废物!”卢兆烈一边骂着,一边将身上的狐裘披在卢景枢的身上,语气温和地说道:“别着凉了,你娘会心疼的。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去江南看看吗?难道是身上的银子没带够?”
一年前,他随儒圣叶知命离开大梁去学先贤行万里路,游历天下名川之前,一向对三皇子溺爱有加的卢兆烈竟是从皇银中拨出了一万两黄金供其开销。卢景枢便是再挥霍无度,这些银子也足够他游遍整个江南了。银子不够这种话,卢景枢只当作是他的嚼牙话头而已。
“想娘了,所以就回来了。”卢景枢依旧是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卢兆烈的表情却明显出现了一秒的僵硬,但很快便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干笑了几声说道:“啊,呵呵,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用过膳了吗?需不需要让御膳房给你做些东西。”
卢兆烈双手颤抖着握住卢景枢的手,如普通的父亲一样,目光中满是慈爱。只是,梁帝不过才四十中旬的年纪,那双手却已经有了七八十岁老人的枯槁质感,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