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昔弹广陵散,商声高与宫声缓。
托名山鬼未传人,古桐纫丝丝不断。
卢景枢屈指扣弦,琴音由低至高,声色由明转烈。五根手指在七根琴弦上层层递进。
初抚琴时,如同拨云见日,破立混沌。卢景枢再次勾弦,却在一声商调处骤然抚停。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只见他一手抚过七根琴弦,一气呵成,叠音再起,一股无比庄严的肃杀之息卷过柳如是的心坎儿。她看着卢景枢的背影愣愣地出神,她儿时随父亲学琴,听父亲说过,观琴可知一人心境如何,尤是广陵一曲,非人至不惑之年不能领略其精髓所在。可眼前这个一年前还不比纨绔子弟品性好多少的少年,怎么如此地陌生?
琴音此起彼伏,层接不穷,指上惊弦铿锵有力,一人身后如有千军万马,气势磅礴。
一曲广陵散,绝世不可写!
柳如是双目紧闭,脑海中如同重现千年之前聂政刺韩王之景,千年前聂政为报杀父之仇行刺韩王,十一年前父亲为报楚王知遇之恩行刺梁王。
纵然今日的春秋已非千年前的春秋,可士为心中大义而死的道理似乎从未变过。
十一年前,她父亲刺杀梁王失败,以极刑处死,母亲一夜之间失去了支撑,最终郁郁而终。所以她恨,恨那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大梁国皇帝。
父亲未完成的事情,终究是要由她来完成的。她纵然没能力去杀那个身居宫闱的皇帝,所以她只能想法设法接近这个软弱无能的大梁太子。
一个女承父职,一个父债子偿,杀死他后,她也定不会苟活,她愿随他一同赴死,这样也算两清了吧,也算对得起这个无知少年对自己的一点薄情。
要怨只能怨身不由己。
弦上有剧毒,触之即死。
一曲终了,屋内余音未止,卢景枢双目闭合,面色看不出悲喜:“以前总觉得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可又说不出具体有何不同。直到我去了趟西楚,认识了一位西楚士族才明白你与大梁的女子身上原来是多了股西楚士族与生俱来的傲气。
楚人重义,你父亲十一年前为报答楚相的知遇之恩,封存了近三十年的刀意,最后变成了在大梁皇宫的大殿上使出的一招。我那时还小,一直想不明白,那凭空挥出的一刀为何能将皇宫大殿的柱子斩断。直到长大后听人提起,才知道你父亲当年的那一刀,已经算是一脚踏入天道的仙人大长生境界了,只可惜你父亲一直为凡尘所累,心境不稳,所以才会失手——若非如此,十年前大殿上的那一刀早已将我那皇帝老爹劈死了。”
柳如是不敢去看他,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毒发身亡,当然那也是她提剑自刎的时候。
“如是,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临死前向我爹提了个什么样的请求?”
祸不及妻儿,她猜的到。
可她又怎能不去报那杀父之仇?卢景枢消失一年,本以为是他有所察觉所以不敢再来,可昨晚他却来人告知他今日会来。
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又如何,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弦上有剧毒,你活不到有人来救你的时候了。”柳如是故意装得很冷漠,她不想让眼前这个男子觉得她懦弱。
可卢景枢却轻声笑道:“既然我已是必死之人,你不妨回答我一个刚刚一直在想,却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柳如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在我的饭菜里下毒,为什么偏偏选用了在琴弦上下毒这种最匪夷所思的方法杀我?”
“这张焦尾琴是你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