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婆婆?会是苏月茹吗?
我很渴望是她,但心里为什么又会有几分别的念头混杂?自离开那个破庙开始,我的心便坠落于惊涛骇浪之中,浮沉之际,踉跄与狼狈暴露了自己的企图。
不知不觉,我竟跟着贺寿者的脚步进入了寿宴之中。寿宴的主角估摸着有七八十岁,脸上堆满了喜悦,眉眼间尽显和蔼。
未时刚过,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走到客前,所有人看着老人。
“承蒙各位的照顾,老妇人自十七岁嫁入李家……”
还好,不是她。苏月茹是个哑巴,哑巴怎么会开口讲话呢?
“四十三年前,娃儿他爹去了边塞,再也没回家。眼瞅着四十四年了,也不盼了。”
“娘家人劝我、邻里街坊也劝我,可我的心就那么大,容个娃儿和他爹都难,何况改嫁呢?”
是啊!心就那么大,容二三五人都略显不足,哪儿来的闲地儿铭记往日的是非恩仇?
想想自己从收到喜帖后心中有过的种种不安,不正是在沾满灰尘的角落拾起曾经的种种不堪吗?每一段记忆都记那么清楚干嘛,生活本就是架在现实这个灶炉上的一口锅,我总是刻意去学着记清每一个放入锅中的食材,却忘了烹饪的目的只为填饱肚子。
我知道,那个居住在破庙的老人是苏月茹,第一次的相遇就知道是她,但我还是选择了否认!
我一直都骗自己:苏月茹很幸福。苏月茹会遇到了一个肯疼她的人,生下几个孩子,然后整天为了柴米油盐而活,日子过得很累,却有一点:是幸福的。
可当她代替牛马拉着一辆破车、浑身散发着令人反胃的味道再次经过我的世界时,我一次次告诫自己:你应该喜欢何洛伊!
可我错了,喜欢一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应该”的,而是随心的。
当我推开那抵御过无数个寒夜酷暑的庙门时,荒凉的小庭院并未给我触景生情的机会,反倒是她拄着粗枝条的样子逼迫着我说出那句:“叨扰了。”
她已经被现实折磨得不成样子,脊柱被现实压弯、被命运拉扯,一张黝黑的皮囊试图遮掩她所承受过的酷刑,一块补丁很多的破布掩藏着所剩无多的发丝,脸上的褶痕密密麻麻,强撑着睁开一条缝看清闯入者的模样后又闭上了。
她的心,似破晓过后的篝火,焚尽了热情、熬过了永夜,只等某一阵风吹过,卷起所有的灰烬,连同仅存的火星一起熄灭在这个冬天。
苦尽甘来吗?
她不敢奢求甘甜,这些个看脸、拼家世的世界,她永远都是最卑微的那一个。
人性是善是恶?她不去评论,因为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期望过某些多余的东西,所以她受伤了。
为什么我会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每一丝情感?
我不知道为何在接近她的时候能够察觉到强烈的求死念头,但我明白,活着有多累。
不愿生,只因孤单的活。
太多的话,难以启齿,不如一句“叨扰”来的自在。
人世间的种种情愿已了,我该回窑山了。看到熟悉的风景,我吐掉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低头看看这双脏得不成样子的鞋,突然哼起了随口而编的曲子:
(词)
雾淡兮影何觅,涟漪兮貌何用?
曾觉岁月兮不肯饶人,怎叹时光兮风韵何存?
酒入喉兮面带喜,喜笑几分荒唐;
茶已凉兮碗尤烫,烫留几分离别?
花,画,桦!
白浪藏花,花落画,怎知画中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