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谢安府中宾客云集,谢安和权翼作为本次论学双方首领,并不算论学之士。晋国一方有张玄之、韩康伯、王珣、王恺、殷简之、殷旷之等;秦国方面则有苻朗、赵整、王飏、王永等。张玄之乃是江左十贤之末,但在座中已是高贤。王永乃是秦国已故丞相王猛的长子。谢安声明本次论学不可学旧儒寻章摘句,当切中天下学问之根本。谢安先对众宾客一一作了简单的介绍。桓玄等人也来参观此次论学,徐道覆听闻此次盛会,便不与孙恩等人去茅山,而与桓玄一道来谢府。徐道覆第一次来谢府,心中怀着敬畏之心。这乌衣深巷,王谢风流,江左名士,无不以登谢府为荣。谢安虽位居宰相之任,既是百官的领头羊,也是天下名士的领袖,即使是氐秦高傲的苻朗,在谢安面前自也不敢放肆,但苻朗毕竟是秦国名士中领袖群伦之人,如今在晋国诸位名士面前,丝毫不露半分胆怯。
张玄之首先说道:“天下之大,有正有偏,周秦汉魏,一脉相承,晋受禅于魏,正统之尊。鬼方之于商周,匈奴之于秦汉,如暗星之于明月,宇宙纲常,亘古不变。”
赵整道:“天下之大,有生有灭,周幽荒唐,遂灭于犬戎,汉高自大,遂困于白登,桓灵之后,中原内乱,十室九空,五胡入迁,贾后乱政,以致八王之乱,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因而刘渊起义于河东,石勒称雄于冀土,慕容氏辽东兴兵,拓跋氏代地称王,数十年间,王者无计,然天命有所归,盍稚源自周秦祖地,石虎迁之于枋头,冉闵之乱,太祖、高祖、烈祖率我族人西进关中,千难万阻,终成帝业。今大秦天王,顺天应人,厚德载物,天下一统,志在必得。”盍稚乃是氐族人自称,而太祖、高祖和烈祖分别是指苻坚祖父苻洪、苻坚伯父苻健以及苻坚之父苻雄。
殷简之笑道:“苻坚若果如赵大人所言,那为何其称‘天王’而不称帝?”
赵整道:“大秦天王乃是尧舜再世,之所以没有称帝,乃是因为我王谦虚,天下统一之日,便是我王称帝之时。”
殷简之的弟弟殷旷之笑道:“那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尔等西戎,窃据中原,残害生灵,上干天怒,亡时不远,还妄想称帝,可笑可笑。”
王飏道:“可笑的恐怕不是我秦国,我大秦天王宽仁大度,虚怀若谷,东纳慕容,西迎羌酋,北容匈奴,南怀巴蜀,尊制儒教,我等儒生进出宫门,包容佛道,道安王嘉皆为上宾。而江左之人,却本末倒置,崇尚虚务,清谈误国,听闻两位殷公子之父殷仲堪大人,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得舌根僵硬,还有殷浩将军,与他人清谈,废寝忘食,然提领七万大军北伐中原,却节节败退,一事无成。真名士也,真名士也。”
殷简之、殷旷之二兄弟听其贬低父辈祖辈,早已十分愤怒,但既然是论学,也不可在这大庭广众失礼于人。韩康伯道:“王大人应该也知道,这清谈本源自桓帝灵帝之时,当时宦官乱政,陷害忠良,天下名士如李胤、陈蕃之辈,义愤填膺,以笔为刀,以口为剑,与阉党势不两立。而当时太学生勇敢地站在李胤、陈蕃一边,是清谈的主流,如若清谈果真误国,那么你秦国又为何重整太学?”
王飏道:“韩先生是易学名家,自当通晓辩证,然刚才之言,确是前言不搭后语。太学之制,是为养天下之士,传承先圣之学,为朝廷输送人才,而不是养一帮故弄玄虚的闲人。我秦国太学,秉承两汉,非江左鸡笼可比。我所说清谈误国,乃是正始之音、林下之谈、元康之放、兰亭之闲,乃是嗜酒如命、服食五石、脱衣裸形,乃是自命清高、坐论天下、纸上谈兵。”因如今晋国太学置于玄武湖畔的鸡笼山,王飏以鸡笼代指晋国太学,虽讲得通,却自是有贬低之意。
王导之孙王珣道:“王飏大人以偏概全矣,古往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