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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棉六厂电工值班室在三楼,外面有个阳台。说是阳台,其实就是楼板向前伸了伸,给二楼的窗户挡挡光。冬天的晌午,夏日的黄昏,春秋时则不限,我经常坐在阳台外沿上。两条腿晃晃悠悠地郎当着,裤子上有不知道在哪里沾上的油污。
倒班吃饭时,纺织姑娘们端着饭盒从车间里出来,嘻嘻哈哈地从下面路过。我就向她们扔小石子,惹来一阵银铃般的骂声。
我口袋里常备着一些小石子,个头比花生米略大。太小了没威力,太大了容易出事。我打的是她们的饭盒,准头很好,小时候打麻雀练出来的。
随着“咣”的一声,搪瓷饭盒就花脸了,铝饭盒就异形了。要是特别漂亮的纺织姑娘,我就得赔饭盒。进国棉六厂的前两年,我一共买了三十八个饭盒。这些饭盒样式统一,质优价高,是顶级美女的认证标识,也成了国棉六厂一景。
对自觉够漂亮的纺织姑娘来说,没用上我赔的饭盒,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在本厂处对象都底气不足。后来甚至有纺织姑娘前来质问我,“你凭什么不打我的饭盒?!”
我这个人是很讲原则的,就得和她唠唠,说你这儿不够挺,这儿不够翘……我还没说完呢,那纺织姑娘就跑了,哭得哇哇的。但规矩就是规矩,给我买烟也不行。
再说了,那三十八个饭盒结成了饭盒帮,帮主亲自跟我谈判,不允许我擅自增加饭盒数量。实在是想打了,可以在帮内重复打,多次打。我的压力也很大呢!
三十八果然没再突破,并不是我怕了饭盒帮,也不是我没了那个雅兴,而是我不小心把工会主席的脸当成了饭盒。“砰!”当场就爆了。
工会主席是个更年期提前的中年妇女,当然不属于特别漂亮的那一类,连一般漂亮都算不上。所以我拒绝赔偿饭盒。
这能怪我吗?你脸上刮了大白,和搪瓷饭盒多像啊!就是我想赔偿,我上哪给你买个脸去?总不能把我的脸赔给你吧?我的脸,黑是黑了点,但我自己还要用来。就算我不要脸了,给了你,难道我这张脸就成了工会主席了?
我的脸最终没有成为工会主席,舅舅也没能由副厂长扶正。
12
舅舅本来是河阳屯最有出息的人。他原来是海军某潜艇上的大班长,也就是炊事班长。某年,该潜艇悄悄进入湾湾某港执行任务,不幸被发觉。于是港口封锁,所有舰船不得出入。潜艇在海底困了一个多月。
后来欧洲某友邦严正抗议,要求该国商船立即出港。潜艇就贴在人家商船底下出来了。当时肥头大耳的舅舅已经奄奄一息。在疗养院疗养后,进了军校学习,毕业后就是排长。转业前舅舅是海军某医院的副院长,副团职。
这些倒也没有什么,我对舅舅的崇拜另有原因。那就是他在疗养期间,居然泡上了一个漂亮的护士,后来成了我的舅母。
但舅舅一直没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湾湾海底时憋坏了的缘故,这事我一直很感兴趣,却没敢跟舅舅探讨过。我怕他揍我。问舅母这是谁的问题,好像也不太合适。
寄人篱下啊,不贴心!说起来也怪我爹,你也只有一个孩子,怎么就舍得给别人收养了呢?虽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好吧,名还是改了的,但不怪我舅舅,还是怪我爹,于根顺这名字太有乡土气息了。
舅舅没当成厂长,我也挺同情的。在技校时,我的团支书职务被免,心里也难过,虽然嘴上满不在乎的。但同情归同情,你的问题还是要你自己解决,拿我出气就不合适了。
我把工会主席的脸当成了搪瓷饭盒以后,舅舅把我叫去,训大孙子似的。听说飞机降落时,空中小姐都提醒乘客嚼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