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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浅见,三岔河,应该是三流汇总,或者是一分为三的河流吧。但这条河不是。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条,源自藏马山,流向了远方。
河阳屯附近,这条河大概分成了三段。或者不是三岔河,而是三茬河?反正我闲着没事就爱瞎琢磨,也没琢磨出个道道来。
最靠近村子的这段,叫女河。河面比较宽,河水比较缓,是妇女们洗衣服的地方。傍晚很热闹,妇女们一边抡着棒槌洗衣服,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孩子们高兴地戏水,我的狗刨就是这里学会的。天黑以后,大姑娘小媳妇们也在这里擦身子。
“你个溜女河的家伙”,是一句很恶毒的脏话。所谓溜女河,就是趁黑藏在女河边上的灌木丛里,偷看白花花的东西。这句话是不能轻易骂出口的,骂了以后,双方就没下坡路了,动刀子都是有的。
逆流而上二里多,这一段叫男河。河水深一些,水流就快一些,男人们都在这里洗澡。男人洗澡,当然是不分时段的。夏天大姑娘小媳妇都不路过这里,挑水浇地,宁愿多走一里路。
生了孩子的女人,身子不金贵了,也不结实了,不愿意多走路,也就不讲那么多规矩了。我有了羞耻感以后,不肯在女河洗澡了,自动跑到男河里来,还被过来挑水的婶子嘲笑过,“刚才还喝婶子的奶呢,眨眼就学会害羞了?我看看,都长什么了?”
我趴在水里一动也不敢动,脸红到了脖子根。那些真的长了什么的大叔就不管这些,呼啦啦从水里站起来,哈哈笑着说,“你看看我长什么了没有?”回答他的是一块大石头。当然没打中要害,只是激起了浪花和哄笑。
再逆流而上三里多路,有一个瀑布,瀑布下面是个深潭。这个地方叫死河。我小时候就知道死河非常可怕,父母严禁孩子到那里去玩。但是孩子们对所有的严禁都超感兴趣。
我和卢令令、于春梅、石二柱四个小伙伴曾经冒着生命的危险去过那里。深潭不见底,水色碧绿,水边长满了茅草。瀑布发白,细细的雾气飘到我们身上,冷飕飕的,果然很瘆人。周围的灌木很高,还有些不知道名字的鸟兽冷不丁地怪叫。我们都起了鸡皮疙瘩,但谁也不肯说害怕。
最后石二柱说,真是没有什么好玩的。大家就说是啊是啊,走了。以后我们也不再去那里了,宁愿多走几里路,进藏马山玩。藏马山上有很多野果,好吃。吃完以后,大家想起来刚才的胆怯,就嘲笑石二柱是个胆小鬼。石二柱也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连嘴硬都不敢。
我们四个人同龄,从月份上说,卢令令最大,我第二,于春梅第三,石二柱最小。从小没有妈妈的卢令令向来是敢做敢为。我这人心眼多,就爱瞎琢磨。于春梅是村支书的女儿,有点蛮横。石二柱性子软,跟个女孩似的。
对了,我原名于根顺,后来改成了于家傲。这个名字才高大上,富有文化气息,比较符合作家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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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河阳屯的记忆,就是三岔河。确切地说,就是女河。
特别是夏天,我们在河里游泳,摸鱼。淤泥里还有巴掌大的河蚌,蚌壳黑乎乎的,在地上摔开,里面是白色或灰色的软肉,鸭子很喜欢吃,鸭蛋腌好了冒油。所以父母也不反对我们把衣服弄得很脏。
冬天在河面上溜冰,一不小心就是个大马趴。秋天偷了生产队的地瓜,在河边挖个坑,地瓜上涂一层淤泥,和枯枝干草一起放坑里,点火烧。
大火过后,把坑埋上,闷。我们干巴巴地等着,一边盯着坑里透出来的白汽,一边咽着唾沫,还要故意说些别的话题来消耗时间。这个过程是在卢令令的指挥下完成的。我负责技术问题,比如涂泥的厚度。终于等到卢令令下令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