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日子到了大年初五,这一日是皇帝新年第一天临朝,照例是由百官进贺表。皇帝自从上次朝会之后,除了在次日果然亲率文武前往军中所设祭坛吊唁仲平外,这段时间都在后宫中陪皇后,因为皇后顺利诞下龙子,夫妻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了,若不是今日按祖制必须临朝,恐怕皇帝都忘了还有庙堂这回事了。
新年首朝,免不了众臣一一跪进,也免不了许多繁文缛节,对于这样喜欢把实际权力操纵在自己手里的天子而言,这些规矩其实可有可无,只要能“一言九鼎”,天下就还是那个天下。而贺表是不是辞藻华美,仪态是不是无可挑剔,这些东西,只要不逾越人臣之礼,皇帝都不去追究,毕竟不是武祖朝了,用不着从这些小处去匡正臣子之礼。
百官敬贺事毕之后,皇帝下了两道谕旨,这是年前就已经备下了的,一道是“着林允贞、迟峰于正月初八日,各自领兵离京,速回驻地,不得逗留京畿,无诏不能入”。另一道则是要把自己的师傅王悟承请进暖阁,行师徒之礼,当然,这后一道旨不是当着百官宣谕的,在众人面前,皇帝只是让王相留步而已,不过百官也都心知肚明。
百官散朝后,皇帝亲下御座,搀扶王相入偏殿暖阁,并请“王师傅”落座正位,然后自己退到一旁,除去皇帝冠冕朝服,执弟子礼,向自己的师傅恭贺新禧。
原本,这是天子居东宫时要行的礼数,继位之后,天子便不能再向人臣行礼,而只能向天地跪拜。但当今天子,为表示自己的尊师重道,坚持要向自己的师傅行礼,于是发明了这么一套规矩:皇帝脱去冠冕和朝服,不以天子身份自居,仅以常人遵循伦常,向自己的老师行拜礼,而不做下跪姿态。此法可算得上是一个折中办法,既保全天子身份,又照顾皇帝感情,不过,这般大的殊荣一年里也只有王相能享受一次,怎能不让其他朝臣侧目。
礼毕之后,皇帝重新加冕,坐回正位,王悟承站立一侧,准备议事答对,这就算是开始了今上第三年的执政生涯。
皇帝:“王师傅,年前议事,你有什么看法?”皇帝当然是在试探他对自己让他与李嵩“商量着办”,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悟承心如明镜,但这件事已经不能再纠结了,再纠缠下去,很有可能是令师徒两人之间的信任和感情继续加深裂痕,所以他干脆谈到另一件事:“臣以为,林允贞替仲平争鸣,恐怕他还不敢。”王悟承的意思非常明白,他怀疑林允贞背后有推手,甚至是军方一致的意见,只是把林允贞推出来了而已,而这军方的推手,除了葛昀,还能指谁呢?
皇帝当然明白王悟承的意思,当时在大殿上他也曾这样考虑过,但他转念想到前一日华英殿里与葛昀的谈话,料定葛昀断然没有这个胆量,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出手煽动军方后辈,况且这也与葛昀在出事前后做出的保护后进姿态大相径庭。由此,皇帝确定林允贞的行为纯系他个人临时的发难,是一介武夫不顾后果的胡言乱语,并不代表葛昀的态度,更不能代表整个军方的立场,所以他并没有责备林允贞,也没有因此迁怒于军方和葛昀,而是宽仁地处理了这一次朝堂争议,在他心中,仅仅把这定义成一场普通的朝堂争议。现如今,王师傅虽又谈起这件事情,可皇上仍然并不打算继续追究。
皇帝说道:“林允贞久在军中,择机决断,一言论之,想必莽撞惯了,朕看这就是他一个人说的。”皇帝轻描淡写地抹过去了。
王悟承虽然明白皇帝不想追究的意思,但是为尽职责,他还想再明白表示一下,于是说道:“可他说许多将领同意……”
“匹夫莽汉,言不足信”皇帝打断王悟承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王悟承最近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