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一场大的赌注,不如说是一次侠骨柔肠的盛筵,虞氏家族虽已失去往日风采,但名节家风依稀尚存。
除去乡野的族人不谈,单说这潇湘神虞飞天,经常出入姑苏的烟花巷,却不曾沾染俗气,似当年柳七,又兼诗仙的洒脱。
此地贵族诗书礼仪、从儒尚道,更喜魏晋风流,但凡达官贵人,凡藏书、珍玩无数,虞家的归化老宅曾是江南一处“清谈”的好去处,往日门庭若市,近年渐渐荒疏。
虞氏虽衰,但是那种宁可贫死也绝不把归化老宅拿出去换钱的主,因此这潇湘神今日借着酒劲,帮助一素不相识的少侠,当是一股莫名相吸的直觉使然。
也足见他独具慧眼,宁可抛弃这最后的一份不能割弃的家产,也要实现那宝刀、宝马配英雄的思想。
李未奢岂能不知这场赌注的意思,他虽表面平静,但内心却如遇了一场惊涛骇浪一般,若说潇湘神的名字是婉约风,但只此一件事,足见其胸怀如深水暗流、不可测也。
实则,潇湘神酒醉之下,察李未奢是初来江东,切不可因为一个应奉局的杂碎,辱没了此地俊杰的名声。
再者,歌姬柳梢一曲幽怨的《潇湘神》词,确实勾起了他多日不见名伶的思念之情。
最关键的是他“关扑”的手艺出神入化!
众人之中,又有谁通晓这份情怀?关扑手艺如此高超的他,竟落得个状如乞丐,身无分文赊酒钱的境况?这是一个无法名状的问题。
实际上,这正是一种多数人无法理解和逾越的屏障——风骨。
眼下,苏州应奉局的小头目刘克雷,刘大官人慌了神,脸上直冒汗。
说起来,区区一个飞鹰马,再加上个上古宝刀,也不足以令他慌乱。再怎么说他过手的珍奇异宝数不胜数。他又不是个尚武之人,更不缺银两、宅子、歌姬……
当下刘克雷“慌了神”的根源,关键在于他感兴趣的点不在这里。
在宋朝即便再怎么落魄的风骨儒雅文人,民望绝抵得上朝廷里随便哪个“美差”,人们尊重的是文化本身,是文人身上的气韵,以及他们的精神世界和感染力对于整个朝代的引领。
这是社会风气使然,华夏文明的根源使然。
别看潇湘神窘迫如此,可酒家以他能光顾赊酒为荣,歌姬名伶宁可倒贴银两也要和他相识一场,达官贵人更想奉他为上宾。
像他这样自幼有官阶但赋闲不出仕的主,若遇了明主,必是将相之才。
之前,刘克雷丢人现眼的事情做多了,还不是江州知府的舅舅和应奉局的背景给他支着,若是两者都不在其位了,他便仍是个破皮落魄户。
这次姑苏城一场关扑,这么大的赌头,尽人皆知,原本他想着让潇湘神出丑,或可结交也未尝不可,没想到让他抢了风头,当下不知如何收场是好。
此刻,来看潇湘神,他东倒西歪,方才那九个钱,三个三,分三次全部稳落钧瓷碗,说时迟那时快,根本不待众人叹服,潇湘神忽然一转身,背对着目标小碗,向前跨步,抵着围栏。
这距离,相隔小碗足有三丈远,又是背向而立,潇湘神闭目不语,把手上还剩的十枚铜钱,向后一撒,如天女散花……
众人皆惊,真出人意料,不过即便这样,胜算还是很大的。
十八钱已进了九钱,这剩下十个钱,但凡进一个就算取胜,没有个豪迈气度,谁肯如此轻率?
再看那飞散而出的十个铜钱,围着钧瓷小碗周围,如一个个划过夜空的流星,一闪而过,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潇湘神和钧瓷小碗之间,飞的最远的三个铜钱,怎么说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