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姨惊诧地看着我俩,仿佛为我们的惊讶感到奇怪。
不过她自己也感到很奇怪:“那个金镯子很大,她戴在手腕上,手一下垂就会滑落,后来我就看见她直接平抬着右手,还用衣袖故意把金镯子捂着。唉……老神仙估计是怕敬老院里的人偷走他的宝贝,去她徒弟家了,把金镯子藏起来”。
“她徒弟?”我突然想起老顺:“老顺啊?”
“不是赵发顺!”
老顺也是乡里的名人,张阿姨自然认识。
“杨大婆的徒弟多着呢,老蛇箐就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跟着她学当巫婆……”
张阿姨说完,径直走进了厨房,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背影很不像张阿姨的,倒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一般风姿绰约。
心里感叹着张阿姨保养得真好。
老蛇箐不远,就在夜郎谷边上东北方向,离乡里大概十多里路,离我家大概四公里,离开史家庄也就不到三公里。
说来惭愧,老蛇箐离我家这么近,我还真的就一直没有去过。因为那地方很偏僻,没有几乎人家,所以连村也算不上,周边的人们就把那里叫做老蛇箐。
更有传闻说,老蛇箐原来是一个麻风村,里面住的都是赖子,也就是麻风病人。麻风病是一个很容易传染的疾病,而且难以治愈,所以人际罕至。
但是父亲却不怕麻风病。记得以前他健在的时候是赤脚医生,也经常往老蛇箐跑,不管是人生病还是猪生病,父亲都能治疗。
但是父亲一直没有带我去过。
我是父亲的幺儿,是另外一种“掌上明珠”,父亲给别人家看病,少不了好吃好喝,他一般都会带着我去享享口福,顺便在路上有个说话的。记得三五岁的时候,父亲背着他的“保健箱”,我就坐在箱子上面,双手搂着父亲的脖子,不管山路有多崎岖,我都坐得稳稳当当“高枕无忧”,有时候,在父亲的歌声中居然就睡着了。
对了,父亲的歌声,现在想起来,和梦里的那首唱歌有点相似。只是我逐渐长大,父亲就不再唱歌了,我反倒忘记了这事。
山风凉,秋草黄,莽莽天际思故乡。
将军泪,家国殇,豪情热血付衷肠。
遗恨长安挥长剑,身陷南蛮舞银枪。
挥长剑,舞银枪,长歌一阕泪残阳。
是的是的,三五岁的记忆涌上来,父亲当年在夜郎谷边上唱的所谓山歌,其实就是我从十五岁就开始做的那个梦里的那首长歌。
我的眼睛突然潮湿了。
“念哥哥,你怎么了”。
刘诗涵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歪着脑袋看我。
我赶紧眨巴了几下眼睛,朝她笑了笑,说:“我们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同病相怜了,我的父亲,在八年前就去世了。”
刘诗涵呡了呡嘴唇,说:“你不是还有老妈吗,比我幸福多了,伯母那么好……”
我打断刘诗涵,说:“但是,你父母去世的时候走得那么安详,你又守在他们的身边,那是一种福分。而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外省出差,更何况我们乡下人不比你们城里人的思想,儿子就是生来养老送终的。我的父亲没有抽过我的一根好烟,没有喝过我的一拼好酒,我一点养老的责任都没有尽到。就连咽气的时候,一个子女都不再身边。我三天后赶回家,只面对一个骨灰盒,盒子里就是我的父亲……”
喉咙难受,我说不下去了。
“伯父什么病?”
刘诗涵突然问。
我摇摇头,瞬即怔住:对啊,父亲生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