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这个词在四川方言里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字眼儿,人可以说成是东西,不是人也可以说是东西,一件事可以说是东西,脑子里的想法多也可以说成脑子里东西多,大概天下之物没有四川方言里的“东西”这个词涵盖不了的。
然而更奇妙的是两个四川人讲话,你一句东西去,他一句东西来,两个人居然都能够听得懂对方说的是什么东西,这可就高明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四川人的一项特异功能。
大凡火葬场、殡仪馆都或多或少有些瘆人的传说,这里当然也不例外。众人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对这里的传说谁个不是耳熟能详。
丁老头儿说他这里有“东西”,大家都听得懂,明白他说的是他这里有鬼。因此众人一听丁老头儿这话,脸上的神态顿时都有了变化。
像熊耳巴、劳改犯这类在江湖上求吃食的人,对待鬼神的态度极为分明,基本上只分两类,要么是不信,要么就是迷信,信的怕得入命,不信的敢蹲在土地菩萨脑壳上拉屎撒尿,因此丁老头儿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脸上就立马显露出了各自内心的信仰。
有的人把碗一推,一边擦嘴一边互相招呼“走了走了”、“明天再来”。
熊耳巴嘴一撇:“老子还就没信过那个邪,该死卵朝天,不死好过年。”
我冷眼看了劳改犯一眼,他倒稳得住,没说走,也没说不走。我心头冷笑,看熊耳巴这搞法是看上劳改犯包里那几扎人民币的主意了,说不得要设局千他。
吃了面,三三两两的走了一多半人,留下来的还有十四五个,都是不信邪的。我暗暗看了一下,这十几个人基本上都是赌瘾大的,也是场子上的中坚力量。我摸出手机看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机没了信号,我的心里有些踌躇起来。
熊耳巴散了一轮烟,问道:“搞起来不?”
丁老头儿把烟灰在桌子上弹了弹,哼了一声,说:“熊耳巴,你继续搞要得,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出了事你娃娃要搂起。”
众人见丁老头儿言语来得陡,不像是玩笑话,有几个人的脸上就现出了犹豫的神色来,纷纷问道:“丁老将,到底是啷个回事嘛?你这里有啥子东西不得了嘛?”
熊耳巴见人心浮动,就嬉皮笑脸的道:“不是有您老人家在这里嘛,把您那把宝刀请出来,压得住邪,出得到啥子事嘛?”
熊耳巴生怕场子黄了,急忙又摸了五张百元大钞拍在丁老头儿面前的桌子上,大拇指一翘,说道:“舅舅,去,把您那把宝刀请出来给我们看个稀奇。”
丁老头儿看了桌上那钱一眼,滋了一口酒,说:“老子就卖你这个面子,给你们压压邪,老子也免得你们在老子这里出拐。”一边说一边伸手把钱卷到手里下楼去了。
众人见有稀奇可看,都兴奋起来,围到熊耳巴问:“啥子宝刀哦?”
熊耳巴撇了撇嘴:“他自己吹的,说他祖上是清朝四川巡抚丁宝桢的家将,他祖上跟丁宝桢打仗,丁宝桢赏的一把宝刀。光是听他吹,我也没有看到过,天晓得他是不是日白。”
又有人说:“他不是你舅舅嘛,你不晓得?”
熊耳巴脸一沉:“卵子个舅舅!老子的妈跟他一个姓,老子要不是想在他这里开场子,老子喊他锤子个舅舅。”一屋的人都笑了起来。
没几分钟,丁老头儿提着一把刀进了屋。那刀差不多两尺多长,刀鞘像是用什么皮做的,黑里透着暗光,光看那外形确实像是个古物。众人都有些意外。
丁老头儿左右一看,见地上有一把勾炉灰用的火钩,那火钩有筷子粗细,是用钢筋做的,他随手捡起来平放到钢板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