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任平沙之所以能得到阁臣和吏部的推荐,是利用了皇上与刘同甫的嫌隙。
刘同甫刘阁老是阁老中执牛耳者,其他几个阁臣都唯他是瞻。新皇东沐知道天下蠹虫之大者,就在自己身边,刘同甫私下之铺张排场,堪比皇室,朝中大小官员若不主动投靠,永难有出头之日,东沐上任后每对他有所非议,底下立即就有几十人出来,或开脱,或鸣不平,好似皇上冤枉了天下第一忠臣。
刘同甫当然知道东沐对自己不善,最近经常故意做出克己奉公之态,他的常服何止下过百件,偏要让手下的小厮磨旧了才肯穿。出去宴饮之时,也只让点些稀疏平常的菜肴。往年生辰,就连高丽日本的特使都要来奉送珍奇礼物,提前好几日门口便车马堵塞,不用问,都知道是去刘公家贺寿的。今年刘同甫早早交代下去,不再接受拜贺,门前车马冷落了许多。这可忙坏了他家开的票号,各地的银子都不约而同地寄存到此,名字当然是些刘公的。
那天刘同甫外出回来,见家丁正在门口吵嚷,来报告的人难掩笑意,道,“大人,不知从哪来了一个不识相的土包子,来送贺礼,这是礼单,您瞅瞅,我们想将他哄走,他偏说要见刘公,亲自贺寿。”
刘同甫有些气恼,已派人交代了,今年不接受上门道贺,偏有人不听,一把夺过礼单,仔细一看,气得笑出了声。礼物不少,足有八大样,“牛肉硬肋三斤,细条切面六斤,三升大米,两斤干****一袋,金针一袋,小豆腐两碗,白面寿桃二十个。”这明明是寻常百姓做寿的礼单,莫不是拿错了,刘同甫伸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人,长身玉立,身边可不是跟着一个挑夫,挑着两个食盒,木耳和金针菇都露在外面,是来给他贺寿的没错。
刘同甫看了落款,丰乐二十五年进士任平沙敬上,一下就想起他是何人,吩咐手下道,请入兰厅,我一会接见,这些礼,照单全收。一方面,接下这样的礼单,明日京中就会传遍,刘公亲民廉洁,生辰只收些米菜,与百姓并无不同。另一方面,任平沙确有才华,是个实干之人,日后可能受新皇重用,前途不可限量,要提前好好拉拢。
刘同甫的下人自然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大人居然会接见这么个不识时务的傻子,还在兰厅亲自接见。
任平沙从刘公府出来,脸上仍是一派平静,并没有攀上高枝的激动,给了等在门口的挑夫几十文钱,便信步踱到常去喝茶的铁壶张,在门口的条凳上坐了下来,要了一碗大碗茶。他没有注意到,二楼的雅座里,一位锦衣玉服,气宇不凡的年轻人正打量着自己。
那位二楼的年轻人,正是微服出宫的皇上东沐。紫禁城囚不住东沐,只要他愿意,便会出现在这城中的任何地方。任平沙去刘府拜寿,送的什么贺礼,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对面摆摊算命的老头儿凑过来,坐在任平沙面前,“这位施主,我观你身上隐隐有红光罩体,你的转运之日到了!”
任平沙看了那算命的一眼,笑了笑,并未说话。算命老儿接着搭讪,“施主少时志极高超,却一直没有伸展拳脚的机会,如今总算要有贵人赏识,可以平步青云,发大财了。”
任平沙笑道,“老先生,您别在我这费口舌了,我不信这些个。”
“我看你的面相万中无一,是少有的大富大贵之象,才和你讲的,一般人我可从不说这些个。”
“只是我守道安贫已久,不求闻达富贵,您老找错人了。说来惭愧,我也稍稍知道些相理,我大略一算,您儿子早上打了媳妇,您儿媳怕是要跟醋坊的伙计私奔去了。”
“你,你休要胡说!我去告你造谣滋事!”
“如果不准,便是我道行太浅,您别当真。”任平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