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那天,商益明对于那个岗位的渴望令李芸清心生惊疑。虽然这个中心里的人多少都需要具备些热心,但他一个无业青年为一份仅提供微薄津贴的志愿服务工作狂热到这个地步,似乎也太不寻常。李芸清当时以为,要么是他犯下了某种过错,欲以此来进行救赎,要么他本身就是个心理存在问题的人——宋大夫曾讲过,有一类患者期盼得到别人的认可,会不惜一切地牺牲自己、奉献于他人。因此,她决定将他招进心理辅导小组,以便暗中观察乃至关照。在宋大夫手下,这小伙子闷头办事,不爱与同仁们交流,仿佛在印证她的部分推测。
谁知唐月霞骗上门来的时候,从不接触服务对象的商益明竟然对一个普通对象的情况了如指掌。那老太太掀起的风波刚一平息,李芸清陡起警觉,商益明究竟还把多少对象的信息印在了脑子里?当然,一个更要紧的疑问被她重新提给自己:商益明为何如此坚决地要到中心来?
也许他是个暗访的记者,要挖公益领域的丑闻?若这是真的,李芸清可以一笑置之:随他挖去,看我们中心有没有。也许他不过是个狗仔队员,想试着挑一挑有没有服务对象和娱乐圈或者商界名流有关联,尔后把他们之间的隐私曝光出去?一旦这种猜想成立,“芸姐”就不能坐视不管了——虽然她乐意这样做——否则中心会作为消息源被卷进理不清的是非之中,自身的信誉也将毫无疑问地受到损害。所以,打发了唐月霞,她当即下决心敲打了商益明一下,假如他是个浑水摸鱼之辈,经此一击说不定会甩手走人。不过商益明没有走,却一丝不苟地遵从了她的“指示”,就连曹姐主动来向她打小报告,说的也是“这小伙子没以前勤快了……那两天小张小安归置他们小组的谈话记录忙得四脚儿朝天,他也不说去搭把手儿,就坐自个儿位子上捧着他那几张草稿儿翻来覆去地看”。如此说来,是他伪装得太逼真,还是错怪他了?
终于,听罢商益明的长篇大论,李芸清相信自己得到了答案——并非商益明的理论让她折服,而是通过他的情绪和语气,她认定全天候志愿者不是想岔开话题劝慰她,而是在“借题发挥”,倾吐他最真切的感想。这些想法他一定在脑子里酝酿了很长时间,不知有没有对别人说过,可是我一句自责的话倒勾得他说了个痛快。她想着。“收不住真心话的人搞不了阴谋诡计。”她的父亲曾这样对她说。一个人直抒胸臆时是怎么一副模样,她也很熟悉。
回味他在“素质”与“伪君子”、“衣冠禽兽”之间串起的联系,李芸清忆及近期代表中心进行的一些电话沟通以及几次会面,目光黯然一闪。旋即,她低下头,舀了一小勺紫米粥抿着。
二人又沉闷地吃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这个问题你看得挺深刻的。”李芸清蓦地淡淡说道,“就拿公益事业来说,的确,有的人不一定真有多大的善心,他出一大笔善款,至少有一半目的是给自己落个好名声。有很多人心比他们更真诚更热心,坚持了好多年,出了很大的力,可就因为……就因为拿不出很多的钱,就只能默默无闻。”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活泼起来:“你可想好了,一直守在中心的话,你将来也是这样的。”出乎她意料的是,商益明回话时并没那么轻松:“这种事儿,我得说,有心很重要,但出钱,或者说经济上的付出才是根本。”“嗯?”李芸清正想夹一个包子,一闻此言,一下将手中的筷子立在了自己的小碟儿里,睁大了眼睛。
“所谓乐善好施,反过来说,‘好施’能证明‘乐善’。虽然判断一个人善良与否不能只靠经济上大方不大方这一条儿,但如果一个人舍得资助别人,那么被他资助过的和没被他资助过的都会夸他是好人的。宋江为什么叫‘及时雨’?为什么那么多好汉敬重他?何况公益公益,以公共的视角来看,经济方面的救助最直观最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