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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施卫忠家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师父回家匆匆吃了口饭,又到里屋陪母亲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走出了家门。他没理会一旁大哥冷漠的眼神,他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儿子,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必须往后放。
出了门,他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小老虎”,然后迈开步子直奔果园而去。
果园在哪儿他当然知道。尽管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但那条通往果园的路,依旧清晰地保留在他记忆深处。记忆这东西说起来真的很怪,有些事情即便你穷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不一定能够记住,而有些事你没费一分一毫力气,却一辈子不忘。比如说脚下的这条路,即使在当年他也没走几次,但只要一踏上这条路,记忆的闸门随即便打开了。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石秀俊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没有之一。用母亲的话说,那段时间他俩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呢。
那是哪一年?是六一还是六二年他已记不清楚。他只记得那是在盛夏时分,村里的烤烟房每天都冒着黑烟。就是在那个夏天,他曾经在石秀俊的引诱下,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冒险,也因此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他们当时的冒险计划,就是趁黑摸上大队的果园,把里面的苹果吃个够。当时,柳树湾只有一个果园,建在一处叫作台子地的田里。台子地顾名思义,就是一块模样如同戏台子的田。这块田因四面环沟,只有一条小路与外边连通而得名。大队当年只所以在这儿种果树,或许就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这毕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
师父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们是从果园南侧的沟里发起进攻的。当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星星在黝黑的天空发出微弱的光,把一条深沟映得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当他们屏住呼吸抑制住心跳手脚并用登上陡峭的悬崖掀开那满是针刺的篱笆墙时,每个人的手上胳膊上已经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划伤。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刚刚钻进果园,甚至连苹果都没能摸到,他们就被一片由远而近的狗叫声吓破了胆,接下来落荒而逃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或许是因为逃跑太过狼狈,亦或许是夜实在太黑,他竟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等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丛灌木,把身体重新竖起来时,他惊讶地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那些伙伴,却一个个不见了人影。他急的想喊,可他不敢。他知道在那种时候一旦发出声响,那群如狼似虎的看园狗立刻会把他撕成碎片。
黑暗中,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叫声哀婉幽怨令人毛骨悚然,不由得令他想到了狼。他听人说,前几天还有人在后山看到过狼呢。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在冒冷汗,头发也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从果园到村子,平时半个小时才能走完的路程,那晚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他一路狂奔着冲进村子,唯恐迟缓了那么一丁点儿。直到村头烤烟房的灯光出现在他视线里,才算是放慢了脚步。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他依然感觉惊悸连连。他不清楚那天晚上他究竟是如何躲开满地的酸枣棵子爬出那条深沟的,不清楚他如何一个人穿过了那片一人高的高粱地,更不清楚他居然独自穿过了那片烂坟场,要知道即便是在白天,他也从来没胆量去那片坟场啊。
当他忍受着内心的巨大煎熬,落水狗般地逃回到村子里,迎接他的不是石秀俊的安慰,却是他嘲笑般的哈哈大笑。石秀俊指着他那被汗水打湿的衣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嘲讽与挖苦。这让他觉得很受伤,蓦然间有了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当得知在与他失去联系后,石秀俊压根就没想去找他时,他知道他和石秀俊之间的友谊结束了。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关键时候抛弃朋友的人,无论如何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