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前后俱是一丈余的高墙,茂密的幽木遮挡了日光,阴沉沉的光线缝隙里,激扬起无数灰尘。
枕春猛地咳嗽了一阵,看向这六宫之中最煎熬的地方。
就像是一片了无生气的废墟,寂静得如同死了。
枕春捂住了口鼻,拨开前头一摞枯草垛子,那下头猛然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了她的脚。她倒抽一口气,往后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定睛看去——那草垛后面分明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陛下今日是想吃乌鸡炖的党参汤,还是想臣妾那一手枸杞银耳羹的绝活儿了,臣妾立时给陛下做呀!”一个苍老却激动的女声传来。那女人半百年纪,双目浑浊,一手掰扯着朕春的绣鞋,假作青春地咯咯笑起怪是渗人,“您可别走啊!您不能再去柔妃那贱人处了,您看臣妾今日是不是比她还美?”
枕春骇得不行,一脚蹬掉了脚上的绣鞋,狼狈的爬起来,往后躲闪去。她连退好几步,一脚踩进了一间灰尘肆意的坊间里。
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坐在屋里对坐着簪花儿。
一个手里拿着一朵皱皱巴巴的大紫的布绢花,嘻嘻笑道:“这朵紫花儿就像宓妃头上戴的那朵青龙卧墨池一般大,你说我戴上了,陛下是不是便宠我如宓妃一般了?”
另一个拿着一朵大红的堆纱:“你看我这个,就像孙贵仪去时嘴里吐的舌头一样红。她哪里是病死的,分明是被吊死的!”
两人正说着见了枕春进来,立时笑起来。
戴紫花儿的道:“咦,你也来了?”
枕春慌忙摆摆手,往后退出去。
那戴红花儿的却在里头喊着追出来:“咱们三人儿都是浣衣局出身的,我们两个封了更衣,哪里能忘了你?你快来看看,我还有一朵绿的花儿,油光油绿的,戴起来就像陛下的帽……”
“快走!”枕春捂着心口,一手拽着玉兰,忙不迭地往别院里头跑。
她一路跑动惊起声音无数,引来屋里形状疯癫的女子们探头观看。
她们有的已经年老,或是前朝不得恩宠的嫔御;有的青春少艾,大抵是本朝不入流的宫娥得了幸被收拾进来的。
那一张张脸走马观花般从枕春眼前掠过,她脚下踩得生风,心中跳得厉害,跑落了头上的素银簪子尤不可知。
满目的灰败掠过,肩膀一沉,砰地一声,枕春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子歪了歪却是稳住了,朝枕春看来。枕春往后一摔,扶着玉兰站稳,抬头看去,不禁骇然呼声:“祺……”
面前女子素衣灰裙,脚上一双薄绒鹿皮靴已经破了面儿,露出里头的针线痕迹。她头发拢得一丝不苟,用木簪贯成了一个顶髻,梳得服帖整齐。便见其一挑用灰炭尖儿描出来的黛眉,好似看一块儿破布般看着枕春,冷笑道:“错了。是庶人薛氏。”她高傲地昂着下颌,“你呢,如今是罪妃安氏还是什么劳什子的玩意儿?”
“庶人……安氏。”枕春堪堪答道。
“有趣。”大薛氏笑起来,满眼尽是嘲讽,“当年我权倾后宫,为废你着实花了不少心思。你为扳倒我,与阿九那贱蹄子联手落井下石,才能得逞!看看如今帝城是谁家天下,庶人薛氏?庶人安氏?你我皆是庶人了,哈哈哈……有趣有趣!”
枕春咬紧嘴唇,凝视着大薛氏。
她是薛氏嫡女,便是冷宫之中也端着薛氏嫡女的姿态,高傲且自惜。如今别苑之中尽是癫狂痴疯的女子,唯独这个令枕春往日避之如蛇蝎的大薛氏眼神之中仍有一丝清明。枕春素来是斗不过大薛氏的,见她心中本能的怨怼。啐道:“成王败寇,你我俱是失败者……可笑故人才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