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甘露殿内殿灯火通明, 张让长福等人侍立御案之侧, 大气不敢出一声。
慕容泓坐在御案后头批阅奏折,已将一个时辰没抬头了。他最近很忙, 衡州农民暴动,横龙江因着春汛水位已涨到警戒线上, 夔州矿难, 潮州沿海频遭海匪滋扰,他大婚一年多尚无子息令朝臣不安……如此林林总总, 再加上赵枢通过前段时间韬光养晦,如今重返朝堂之后更是动作频频, 大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之势。近来他连做梦眼前晃动的都是那一张张忠心不足圆滑有余的朝臣的脸。
偏长安此时还遇刺了,虽是没有性命之忧, 却也叫他一阵后怕,召见过蔡和与秋铭之后, 又将司隶校尉谢雍叫过来训斥了一顿, 却还是难解他心中那股子浓重得快要发酵、却又泄不出去的郁气。
若是长安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只让他静静地抱上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受情绪影响颇深, 长期心郁难解便容易致病,身边无人可诉, 唯有自己努力纾解罢了。
最后一本红头奏折处理完, 他扫一眼那叠还未动过的绿头奏折, 终是搁下笔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一抬眸见长福站在那儿,便问道:“阿胶送过去了?”
长福忙俯身道:“回陛下,按您的吩咐,阿胶已经送到安公公府上了。”
慕容泓喝了口茶之后放下茶盏,低垂着眉眼伸手拖过一本绿头折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情况如何?”虽然一早已从许晋与褚翔口中得知长安的伤情,但不能亲眼去看,这听便怎么都觉着不够了。
下午许晋与褚翔回来向慕容泓禀报长安的情况时,长福也在一旁听到了,见陛下又问,自觉不能再说同样的话,便捡着两人没说的说:“安公公瞧着脸色有些白,精神倒还好,跟奴才说话的时候也有笑面儿,看样子除了趴着不能动之外,倒也没有多大的不适。在他榻前照料的女子相貌十分出众,伺候起人来也十分妥帖细致,听安公公说是他在兖州时认下的义妹,叫什么‘桐儿’的。还有个圆胖的丫鬟叫圆圆,十分能说会道,依奴才看就算安公公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大约也不会觉着无趣烦闷……”话还没说完倒让张让用拂尘柄不着痕迹地捅了一下。
长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的那句“躺个十天半个月”很不妥当,于是忙又向慕容泓低声请罪。
慕容泓心中却还想着长安表面越是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可能伤得就越重,毕竟她那性子,旁人不知他还不知么?最是刚强不过的。
想起她胸前的那道贯穿伤,以前脖颈上和腰侧的伤,如今又伤在后腰和腿上,再这么磋磨下去,全身该没有一块好肉了。不是不心疼,然心疼无用,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勤勉政事,铲除政敌,争取早日夺回君权。待到他真正君临天下的那一日,她也就没机会再跑到他羽翼覆盖不住的地方去了。
在此等心境之下,他自是没心思去计较长福的一两句失当言语,令他换过茶后便接着批阅奏折了。
长安一直趴在床上睡睡醒醒的,到了夜间反倒没了多少困意,此刻正与纪晴桐一起在房里听圆圆磕牙呢。
“……听我乳娘说,我小时候那也是长得很漂亮的,十岁那年我娘生了病,搬到山上的姑子庙里去静养,我嫌那里无聊,没跟着去,院里那些姨娘便变着法儿地喂我,生生将我喂到这般胖。后来到了说亲的年纪,我那些庶姐庶妹在我的陪衬下就算没颜色也能平白多出几分苗条风韵来。不过我不在乎,那时我是我家唯一的嫡女,手里有一辈子也吃用不尽的银子,凭什么要为着一个我为他生儿育女还要任凭他对我的容貌身材挑三拣四的男人克制口腹之欲?再说胖了也并非全无好处,倘或路上遇到了,她们统统得给我让道,如若不让,我过去把人撞飞了也是她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