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走后第二天,董知瑜下了床,穿戴整齐,跟叶母说想出去走走。叶母只道这天寒地冻的,身子还这么虚,怎能出门?
“没关系,伯母,”董知瑜缓缓地往脖子上缠绕着一条围巾,“我也该透透气了。”
声音虚弱,走得却坚决,叶母终是放了她,门外刚出了太阳,晒在积雪上白得刺眼,初十了,天却没暖起来,一日冷过一日。
这条路她走过多少次了?跟怀瑾一同压过多少次了?数也数不清。路边的裁缝铺子、剃头摊子、烟酒铺子,陆陆续续都开起了门,有熟识的便跟她打个招呼,她却只是向前走着,别人说话她听不见,脸上脚上的严寒她感觉不到,只在衣兜里紧紧捏着一封信,捏得烫手。
宅院门口那两只青石狮子顶上积满了雪,董知瑜站在那儿,伸手要将雪拂去,也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那雪积了有几天了,外头一层硬硬的,她便拿玉葱似的指生生去剥,指头割破了,她像不晓得似的,红的,一丝一丝渗进白的雪里,等拂抹干净了,伤口也暂时冻住了。
按了门铃没人来应,董知瑜拿出钥匙开了门,院门到主宅和副宅让刘妈清扫出了两条小径,她立在那里呆呆看了片刻,拔腿往主宅大堂走去。
推开门却见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像,军帽下一张惯常沉静的脸庞,对着自己微微笑着,相框上两道浓浓的墨色帷幔,厚重而残忍,像两道墨黑的闪电劈在脑中,腿上跟着一软,跌坐在地上。
一个活生生的人,何以就变作这冷冰冰的一幅像?董知瑜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冥想中,究竟是多少天过去了?自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来,时间于她,已然失了踪迹。
忘不了得到噩耗的那一天,那顾参谋说她被空袭的流弹击中,什么都没有了……董知瑜痛苦地垂下头,什么都没有了……活不能见人,死,也不能见尸吗?即便是化作了碎片与肉泥……怀瑾你好狠心,春去冬来,花开花谢,缘来缘散,你说你想去奔赴一场千秋家国梦,可到头来,却只留给我一枕黄粱空梦,留我一人在梦中徘徊挣扎,上下求索,可此生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还寻得着你吗?
若是寻不着,那留我一人活于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有人吗?”思绪被一声问话打断,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子已经走到了门堂外,往里探了探头,看见地上的董知瑜,犹犹豫豫道:“嗳,您在呢?”
董知瑜怔怔地看着他,那失魂的样子让男子愣了愣,随即走了进来,朝着墙上的相拜了三拜,再转身看董知瑜,却还是刚才的模样,也没有跟自己讲话的意思。
男子挠了挠头,便又开口道:“小姐请节哀……我是新政府总务处的,我姓刘,过来跟怀参谋的家人通报一声,参谋的灵柩后天抵宁,上午十一时的飞机……”
这下她的眼中倒起了涟漪,转脸将刘姓男子看着,嘴唇颤了颤,“灵柩……?”
“对的,从缅甸辗转空运过来,汪主席特意关照了的。”
“……她……”董知瑜刚说了这一个字,眼中已有了涟涟泪意,“是她……?”
男子又将她打量了一番,“怀参谋为国捐躯,牺牲得英勇壮烈,新政府也是竭尽所能,将其衣装碎片都搜集了,用当地最好的柚木棺材不惜一切代价空运回来,为的也是参谋能够魂归故里,以告其在天之英灵……小姐是她……?”
董知瑜只细细想着这番话背后的意味,衣装的碎片……她只觉天旋地转,嘴唇也越来越冰,拼命攥紧了拳头,才不致像一周前那样生生倒下去。
男子眼见她唇上“唰”地白了,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也只勉勉强强说了那么两三个字,便也就不想多待,只匆匆问道:“听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