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因为那三个月的长假, 确实耽搁了不少事。朝堂上风云变幻了好几轮, 他再回去时, 发现入朝听政的宗亲又少了好几个, 自己一时也不太插得上话了。
于是他便暂且在光禄寺担了个闲职, 每天料理料理日常事务,平平无奇地过了一阵子。
倒是蝗灾这事,让整个朝野又紧张了起来。
城外闹起了事, 皇帝连夜急召朝臣议政, 他们几个宗亲也被叫了进去。
紫宸殿中灯火通明, 却是满屋子的安寂。天灾人祸总被放在一起说, 但其实, 天灾总是比人祸更可怕的。
因为天灾总会招致人祸,但人祸鲜少引来天灾。
天灾若不好好治理, 接下来就该是各地百姓揭竿而起,天下易主了。
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长叹了口气:“洛安城外现下流民已逾几万, 都说说吧,如何是好。”
众人便议了起来,大事当前, 各抒己见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有说打开城门放粮施粥的、有说派兵镇压, 还有说在城外想法子安置的。
十王府里的世子谢辸年纪轻些,张口就说怎么不让流民抓蝗虫来吃?那玩意儿是可以吃的啊。
殿中静了两息, 众人还是笑出了声来。
这真是富足日子过久了的人, 才会说出的话。
不闹灾时, 偶尔抓个蝗虫或炸或烤,那叫尝鲜解馋。真闹起灾来,哪有工夫去抓?
蝗虫袭来之时起码是成千上外,在田上待最多一刻,庄稼便已尽数被吃干抹净。别说让人抓了,就是拿网去扑,也扑不了多少下来,所以蝗灾才困扰了中原大地千百年之久。
——若真是抓来吃了就能解决这灾,祖祖辈辈都是傻子吗?
六王府的谢逯一边不住喷笑一边跟谢辸解释了这些,谢辸涨得满脸通红,闷着头跪地谢罪:“臣丢人了。”
皇帝也是哭笑不得,虽觉得烦心不已也没法怪他,只得摆摆手:“起来吧。”
谢辸面红耳赤地坐回椅子上,皇帝一叹:“刚才你们各自提的主意,都写下来,明日一早接着廷议。”
现下实在天色太晚了,众人这么七嘴八舌地议下来,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一个时辰。
众人于是纷纷施礼告退,谢迟在施礼后却停了脚未动。谢追疑惑,正要问他,旁边的谢逐看出谢迟是有话要单独禀奏,一拽谢追,就把人给拉走了。
皇帝也看出他的意思,待得旁人皆尽退出去,问道:“你有事?”
谢迟心乱如麻,一揖:“是,臣连日来读了许多有关治灾的书籍文章,生了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对。”
皇帝点点头:“说来听听。”
谢迟其实已被这些想法困扰了两天,觉得实在不好,才一直没说。当下是因情况紧急,他才决定先提一提,可他原想将措辞得委婉一些,却又发觉这话无论怎么说,都还是不好听。
于是最后,他直说了:“陛下不能打开城门,也不能开仓放粮。”
皇帝面色未动,平淡道:“为何?”
“一则流民人数太多,一旦入城,烧杀抢掠难以避免,到时官府也无力整治;二则如若带进时疫,又是一场新灾;三则……洛安城粮仓储粮有限,臣细细查过,若灾民只有一两千,各类稻谷米面加起来,许能熬上一个月。可眼下仅洛安城外灾民人数已有几万,纵使只熬薄粥施救,最多也只能熬上七八日。”
“七八日,对灾民而言杯水车薪,却会让洛安储粮耗尽。到时一旦灾情闹至洛安,朝廷无粮可放,洛安城中势必动荡不安。都城大乱,则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