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于长辈欣赏,孙太太当然也肯拿话夸奖夸奖黄马克,但这类夸奖对于一个已婚人士未免不太合适。况且他又是陪同乔玛玲来的,对于画这种东西,他是外行,却又是自己妻子与谢择益分外在行一些的东西,故而越发落得说不上话。因为方才那三言两语的端倪,坐在乔玛玲身旁的黄马克脸色越听越黑,无形间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打压,站在无形的情敌谢择益面前仿佛徒然矮了一截似的。
孙太太呵呵笑着,“像谢先生这样年轻,新旧学问都懂,又绅士又英俊,实在少见得很。不知如今在哪里高就?”
“高就算不上,不过刚回来熟悉熟悉。不过已经申请,只等正式毕业后在英美租界做个巡警。”
楚望喝着牛奶,心里想:喔~原来谢先生是个片儿警啊。
“原来是巡察官。不知有女朋友了没有?”
“女友刚和我分手回美国去了,伤心事不提也罢。”
“哦,那女孩子在美国念书?是哪户人家的,姓甚么?”
“是美国人,父亲是东岸商人。”
“哦……谢先生这样的,怕是和传统中国女孩子不大合得来?”
“倒不是。只是正经人家大约觉得我声名狼藉,大抵不肯允许自家女儿和我有什么瓜葛。”
“哪个男人年轻时不花心?将来成家了收心就是。”
孙太太干脆拿出替人做媒的红娘架势与谢择益聊天,似乎只恨自己膝下没有待嫁女儿了。楚望听得直乐,为了掩饰,只往窗外望去,刚好一艘小艇驶过来,小艇上五六个黑黄皮肤的男人,大约是马来一带的居民。小艇围绕着这艘邮轮游了好长一段距离,船上别的房间的客人都在阳台上看热闹。楚望为了转移餐厅正尴尬伫立的黄先生注意力,便咦了一声。黄马克本心不在焉,被她这声吸引过来。
黄马克见状一笑,摸出一枚廿银角扔出窗,船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直勾勾盯着那枚银角,钱币落入水中的同时他也噗通跳入水里,看得众人一声惊呼。片刻,少年湿漉漉的从水里钻出来,嘴里正衔着黄马克扔下去的那枚钱币。
船上不少人开着窗户围观,黄马克一举之后,众人纷纷效仿着往水里扔钱币。日元辅币有,铜钱有,便士也有,那船人皆挑面值最大的来拾取。也有人扔雪茄与香烟,不时,那艘小艇便收获了不菲的一笔钱财。
黄马克笑着解释道:“在去香港这边见得少些,若是去东南亚附近的远洋轮渡停靠港口,大部分都是英殖与法殖。起初小孩儿潜水乞钱多见,后来大人也效法。”
好容易遇上个他内行的,便急不可耐要在大人小孩们面前施展一番。哪知捧场的只有真真与楚望,孙太太与孙先生只往窗外瞥了一眼,说了句“在浅水区掏钱也就罢了,这边深海域也跟过来,想是穷怕了。”
乔玛玲听闻,也赞同孙太太的说法,“怪可怜的。”
黄先生面上更不好过了。
孙先生接着说:“孙太太这是上赶着想给你做媒呢。”
谢择益也乐了:“真的么孙太太?”
“若有合眼缘的女孩子,我一准先介绍给你。”
“那么就太谢谢孙太太了。”
黄马克本在气头上,听闻,叉腰立在窗边,讲话不免有些不分场合,“习惯了白人女人直来直去,再去见识中国女人弯弯绕绕的脾性,怕是会不适应吧,你说是么谢先生?”
他这话讲得奇怪,谢择益听完抬眼只抬眼去看乔玛玲——后者恨恨的笑了,拿法语说道:“黄马克,你倒是见多识广啊?哈哈。”
乔玛玲说完起身,取了挂钩上的大衣,怒气冲冲的离开餐厅。
也不知谢择益法文到底是不好,还是假装听不懂的抬眉问道:“黄太太讲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