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言桑先生,
请允许我冒昧的,也是最后一次以这样的称谓开头给你写信。
兴许你不会相信, 但我想要告诉你, 我对你的喜爱, 比你所能想象得到的要多得多,更要久上许多年;甚至长过你我相识的年岁,长过我诞生于世至今的时间……与你相识的第一天, 那年我也是十一岁。
我仍旧懵懂, 不知爱情是何物。偶然翻开一本记载着你与一位女子爱情纠葛的回忆录, 扉页第一句话写道:“……你大约十五岁那年回到北平。半年以后的二月,斯伯父收到好友林俞来信, 邀他携带你前往绍兴老宅去见见林家两个女儿。你明白斯伯父的意思。你还年轻,受了许多国外教育,虽一早便知自己在祖国有这么一位新娘,却从未, 也不急于恋爱。你与一行人等候在林宅书房之中, 仍有一些满不在乎, 心不在焉想要礼貌客气的应付。这时门开了,一个紫袄长袴、略带稚气的小姑娘走进门来。她梳一条小辫, 双眸清亮……”
从此, 你与她开始一段纠葛半世的爱恨故事。四年相隔万里鸿雁传书,四年携手同游, 横跨欧亚大陆十余国家, 三十余城市……她身边追求者无数, 却从未正眼看过任何人;你这样耀眼,甚至有人愿为你去死,你亦从未动过半分心思;你爱她甚至她的偶而虚荣任性,她知你深情纯粹,绝不因你与国内文坛风气格格不入而弃你于不顾,即便因此与你一同颠沛海外亦无怨无悔;正因你们是这样一对般配璧人,所以那百封情书才会令无数人心向往之吧?
我想那十二年一定是你最快乐的十二年,直至民国二十二年,你在中法大学任教期间,在参加反法西斯示威而被开除,终失去了你唯一经济来源。她与你唯一年仅四岁的儿子,在逃离法国寻求庇护途中,因长期营养不良与颠沛失所而夭折……如果贫贱到连性命与骨肉都难保,那还追逐什么诗歌与梦想?从那一天起,她不再理解你,你们的共同理想渐渐只是你一人的理想 ,她在你的狼狈上添油加醋的指责,指责你是个虚假的“伪绅士”,就连你毕生追求的美学也被她视为糟粕。
你可以不被全世界理解,唯独她不行,只因你早已将她视作全部。可是你的妻子却不再爱你,不再理解你;她当着你的面拿你与她往日追求者的风光作比,甚至寻到曾奚落过你的数名文人作证,逼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那时你已三十一岁,当着她与众人之面从怀中掏出一只金锁,温柔又羞涩的笑着说:“你们知道吗?这只金锁,是当年订下婚约时,我母亲交到林太太手中的。”说罢,立刻又哭得像个小孩子……
你与她的婚姻名存实亡。她终于没有与你离婚,却终于离你而去——带着你们唯一的小女儿,投奔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至此,你唯一的救命稻草,成为压垮你的致命一击。
仍有人爱着你,你眼里却再容不下别人;几度抑郁,几度住进精神病院。
有一些人其实不值得你倾尽毕生去眷恋;而你终将遇到一个女子,在你的妻子弃你而去以后,在你最失魂落魄时对你不离不弃。
毕生追寻你的足迹,她爱你胜过性命,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为你习得中文,给你唱你最爱的Brown Sugar,每日在你病床前阅读你的文字,描摹你的字迹,甚至为你写小故事,为你写诗。
她最懂你的文字,也最懂你,你的全部,你的国度,忘了自己曾生于奥地利,父母皆是犹太人;亦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只知追随你的步伐。
她为你放弃她最优渥的生活,在你离开病院后,这个女孩子竟不顾犹太人身份,孤身一人,远远跟着你从海牙前往莫斯科,几度被盖世太保投入集中营。在她的回忆录中,她曾这样记录那一段时光:“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决不能!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