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玄也没有睡。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没有困意。
他住的这件厢房,是柳艺璇大小姐亲自批给他的,比一般马倌儿住的茅屋强了岂止一点半点?虽然称不上豪华,却也齐齐整整、敞敞亮亮。
最令他欣喜的是,这间房供给他睡觉的是木床,而不是西北常见的土炕。
萧子玄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对于古代流行的土炕一直难以接受,倒也不是嫌弃土炕的简陋,只是睡不惯而已。说他娇生惯养?从西北逃到雍州,一路上萧子玄不知遇到了多少艰难险阻,绝非娇贵之人;但说他大大咧咧、皮糙肉厚?他骨子里的严谨和认真,又注定他是一个无比挑剔的人。
对于他这样的物理系学生,本身对于“简约”和“美”有着强烈的追求,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忍受灰头土脸,却不愿在非必要的场合委曲求全。
说到底他是一个高贵而骄傲的人,这种骄傲来自于他对这个世界理性的认知,来自于他对这个宇宙感性的思索。
这不是皇亲国戚可以具备的高贵,也不是豪门巨族可以拥有的气场。只有尝试着运用科学或者哲学,寻找过宇宙运转的真理;尝试着了解过人权、民主;尝试着否定别人认可的东西,认可别人否定的东西;尝试着思索过理想、自由与价值的人,才能有这样的骄傲。这也不是高人一等,也不是妄自尊大。
所以萧子玄虽然两手空空地穿越到了这里,但他最有价值的金手指,其实一直都伴随在他的身边——那就是一颗更加理性,或者说至少在追求理性的大脑。
他不是一个好人,虽然他不愿承认。
如果非要在好人和恶人中间选一个来描述自己,那萧子玄只能选择“恶人”。
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惫懒腹黑,贪财又好色,这样的人莫不成还能做了好人?
但恶人也有困惑,恶人也有烦恼,此时的萧子玄就陷入了迷惘。
他翻了个身,喃喃地说道:“萧子玄,你究竟是谁?”
“屠三,你究竟知道什么?”
“淮安郡王,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主儿,又哪里得罪了屠三?”
萧子玄摇了摇头,他一直忘不了屠三的那句话:
“只要你完成我的第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萧子玄的身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屠三凭什么笃定“萧子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说他早就清楚,“萧子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无论如何,萧子玄也要搞清楚,他“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不愿相信所谓的“穿越”,因为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亦没有超自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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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的确是人丁兴旺的豪门大族。
且不说家主柳维钧一系的六个老婆四个儿子四个女儿,也不说大长老、二长老的十几个嫡亲子孙,就连规模在十人以上的庶出旁系,都有至少三支。
几十上百号人,闹出的烦心事足够叫柳维钧头大如麻。四十岁之后他干脆两手一撇,再不管府内的纠纷,倒也落了个轻松舒坦。
所有宗族内的事情,诸如财产分配、撰写族谱、记录子嗣等,全部交给大长老柳仲舒管理;所有涉及到柳府贩马、票号的业务,则全部都由二长老柳仲权督办。因此大长老又被称作“内宗主”,二长老则被称作“外宗主”。
家主、内宗主、外宗主三人构成了柳府权利金字塔最高的一层,即便在整个雍州城甚至是涿日行省,他们几个也有着极大的话语权。
除了每年的祭祖仪式,能叫三人同时出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