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先城距京城约莫八百里,与探云山是全然不同的方向。
酆如归三问:“那老人家可知陈丞相家的公子陈卿西的下落?”
管事答道:“老夫年少时,曾有谣言称陈公子同丞相府中的账房先生有私情,当时老夫是不信的,毕竟谣言传出不过一月,陈公子便成亲了,三年后,陈公子高中状元,如今乃是京师府尹。”
闻言,酆如归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掌,才谢过管事。
俩人转到隐蔽处,酆如归摊开手掌,问那缕鬼气:“卿西已成亲了,你可还要去见卿西?”
“我要不要见卿西原就是我自己之事,无关于卿西有没有忘记我,卿西有没有成亲。”那缕鬼气苦笑道,“但听闻卿西成亲,我心中到底有些不痛快,可……可原就是我配不上卿西,一如陈丞相所言,我耽误了卿西的前程,不要脸面地勾引卿西同我私奔,卿西愿意与我私奔已是他予我最大的恩赐,我不该要求太多,不是么?”
姜无岐眉眼慈悯地道:“你已是鬼,他尚在人世,你们本就人鬼殊途,你何必执着于他,不若快些了却心愿,投胎转世去罢。”
“道长你所言不差。”那缕鬼气坚定地道,“我死前不及向卿西道别,我要见卿西一面,向他道别,而后便回地府投胎转世去。”
是以,他们便去了京师府尹府,酆如归翻身入了府中,远远地便瞧见一身着官服之人在凉亭中饮酒,左右无人。
已是大寒时节,即便不曾落雪,但这凉亭四面来风,不知他坐在这边作甚么?
下一瞬,酆如归听得掌中的那缕鬼气低低地唤了一声:“卿西……”
是的,这是他的卿西,纵然改变了容颜,生了皱纹,但他一眼便能识出他的卿西,如同是一点一点瞧见他变老的一般。
在一瞬间,他忘记了他的卿西已为人夫为人父之事,亦忘记了自己已是鬼之事,直要扑入卿西怀中。
但他还未有所动作,却瞧见一美妇匆匆而来,美妇行至他身侧耳语,姿态亲昵。
这便是他的妻子罢?想来年轻时候定是个教人见之忘俗的美人。
接着,他却是看见卿西站起了身来,手中的酒盏坠地,溅起的酒水湿润了他的官服下摆,再接着,卿西便随那美妇出去了。
他不知出了何事,见左右无人,便从酆如归掌中出来,欲要触一触那酒盏,如此简单的愿望,却是不得。
他又化出了原形来,再去触那酒盏,亦是不得,手指从碎裂的酒盏穿过,毫无知觉。
倘若他尚是人,他便能感觉到酒盏以及沾于酒盏上的凉意,他便能感觉到酒盏边缘卿西余留下来的温度。
他的卿西……
他茫然四顾,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却见酆如归行至他面前,道:“卿西方才是收到了其父的死讯,他即将返乡,你可要同去?”
“不必了。”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与卿西已隔了阴阳,已隔了卿西的妻子,亦已隔了卿西的诸多儿女,他同去作甚么?
他向着酆如归与姜无岐致谢道:“我这便回地府去,多谢你们让我见了卿西一面。”
他言罢,却闻得姜无岐道:“你勿要后悔才好,你此去地府,便再也见不得卿西了。”
酆如归鼓动道:“你已见过卿西了,心中或许无憾,但卿西却还不曾见过你,你可知他心中是否有憾?”
他犹疑不定地问道:“卿西会想要见我么?”
酆如归含笑道:“他又不曾与你说过他不愿见你,你为何要退怯?”
他们话说间,陈卿西已写罢呈于当今陛下的奏章,并坐上了回乡奔丧的马车。
陈卿西浑然不知另一架马车正不远不近地紧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