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后, 赵祯以理政的名义屏退下人, 也的的确确坐在了案桌后, 却在心不在焉地批阅了其中几封后, 就将笔搁下,取出袖中所藏的那条绸带来。
因受水浸泡,又被他在仓促下团成一团,再次展开时,已愈发模糊了。
但也许是天意,唯有开头的‘吾儿受益’四字,仍清晰得触目惊心。
太子名姓,天下人皆当避讳, 一旦称帝,就连已然作古的先人都得被迫改名。
宫里人更当对此一清二楚, 又怎么可能有人知事犯事, 冒此大不韪, 也要将儿郎取名为‘受益’?
除非放此水灯的人,就是他的娘亲,刘圣人。
赵祯回想起刘圣人平日待他不冷不热的种种, 以及方才在宴席上, 只急于逢迎爹爹,柔情蜜意间, 连个眼神都无暇赐予他的模样, 便觉此事绝无可能。
哪怕真放了灯为他祈福, 也不可能是孤零零、装饰如此寒酸的一盏水灯, 而得宣扬得宫人皆知,以华物作饰,才似其做派。
赵祯面沉如水,将它抻平,稍微晾干一些后,便将它叠得仔细,放入暗格之中。
这暗格极为隐秘,除了他以外,就只有身为皇帝的赵恒知晓了。
赵恒自将国家政事悉数交托到他手里后,就自享清福去,再没来过此殿理政。那他会将暗格打开,还凑巧就发现藏在最里头的那一不起眼的绸带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赵祯将东西放在安心的地方藏好后,重新提起笔,又唤了人进来伺候。
他继续批阅着奏章,心里头,却不可抑制地浮现了个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的生母,难道另有其人?
赵祯的笔尖倏然一颤,落下豆大一颗墨珠来,毁了将写好的一段批语。
接下来的几日,承载着这一绝大压力的赵祯,却一丝一毫都未向外人表现出来。
特别是察觉这一秘密存在的当晚,他一如往常地在批阅完所有奏疏后,准时准点地就了寝,一言一行都与平日一模一样,起身早朝时,也不露半分端倪。
他屏息凝神,压抑着内心泛起的万千波澜,在细细观察朝中站在前列的每一个人。
若真有偷梁换柱之事,最清楚内情的,莫过于他的爹爹和娘娘。
然而这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真相告诉他的——若他所想属实,遭到呵斥还是小事,最让他感到忧惧的,还是那可能给对方惹来杀身之祸。
朝中知晓此事的,定也有那么几个人。
赵祯本能地认为,寇相也好,王钦若也罢,甚至李迪,都有可能知晓此事。
但又凭什么要求他们违逆官家和圣人的旨意,不惜堵上前程、乃至身家性命,也要将事实告诉他呢?
赵祯内心的煎熬、纠结和急切,陆辞暂还不得而知。
这位学生仁善体贴,纵使隐约窥探出了一关于自己身世的惊天秘密,也死死地忍住了情绪上的激荡,安静地在朝中筛选着帮手的同时,还不愿给对方增添麻烦。
他虽想起了自己最为信任的小夫子,但思及陆辞年岁不过长自己数栽,且中举也不过短短三年,平时更鲜少与达官显贵来往,定然不会知晓内情的 。
赵祯一时半会不得头绪,只能逐步小心试探时,新晋为秘书省监,知制诰的陆辞对制举的改动意见,则已出结果了。
首先改动的,是制举所考的科目。
陆辞大刀阔斧地将‘景德六科’来了个大换血,直接成了‘天禧二十科’。
他知这一提议注定引来轩然大波,给出的理由,也极其充分:毕竟当年罢‘景德六科’时,上封事者可是见‘天书符瑞’,为逢迎上意,特意夸示‘两汉举贤良,多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