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越发诛心的语句,刘娥一方面觉得脸上如被扇了记耳光般、火辣辣的疼,一方面内心则是极度不安,徘徊着万千不解。
但她也知晓,不论事出何因,现在都绝不是盘根问底的好时机。
这天底下,唯一能不给她留半分情面,叫她羞耻难当的,也只有天子了。
她忍下屈辱,柔顺道:“夫君教训的是。”
与此同时,她于脑海中将自己进殿以来的所作所为,飞快过了一遍,完全寻不出半分不妥之处来,便稍微放下心。
——怕是朝中烦心事太过棘手,官家过于烦躁,才暂时不愿与她倾吐吧。
得出问题并非出在自己身上的结论后,刘娥遂勉强一笑,温和恭顺地行了礼。
一转身,她就沉下脸色,竭力保持步履不急不缓,在宫人前不露端倪地行出了厅室。
她走之后,赵恒虽移开了定格在她背影上的视线,却未停下思维的发散。
甚至还自发地走入了疑邻盗斧的思路:将她近来的一些可疑举动,给尽数联系起来。
帝后二人各怀鬼胎,闹得不欢而散时,东宫之中,却是前所未有的上下齐心。
在赵恒那一顿毫无依据、毫无理智——寇准语——的发作后,这朝野中说话最有份量,也是最对陆辞品德有信心的首辅李迪、三辅寇准、以及东宫赵祯,就毫不犹豫地统一了阵线。
必须得保陆辞。
在见两位十分器重的重臣联袂而来时,原还因陆辞的回归而冲散了愁绪、难得露出笑模样的赵祯,马上就察觉到不妥了。
尽管他为回避爹爹未去早朝,更不曾在朝中布置耳目,此刻也能轻易从两人面色上看出事态严重。
等听寇准无比凝肃地将早朝中事一五一十地道出时,赵祯头个反应,即是惊诧万分。
他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昨日小夫子一直在我殿中,陪我叙话,还一道用了晚膳,我亲自送他出的东宫门,又怎会到爹爹那去了?”
赵祯这番为陆辞辩护澄清的话一出,却将李迪和寇准一直不敢肯定的猜测,直接来了个印证。
二人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八 九不离十了。
寇准轻轻叹息。
显而易见的是,陛下之所以毫无缘由地发作陆辞,恐怕根本不是为那子虚乌有的‘不逊之言’。
而纯粹是借题发挥,冲着陆辞背后的太子殿下来的。
太子对陆辞的倚重和信任,众人有目共睹,陛下自然也心知肚明。
那只消将陆辞驱逐出京,岂不等同于断太子一臂?
太子在颓丧之下,自然而然地就会收敛几分,正正如了收权心切的官家心意了。
哪怕真有‘口出妄言’,那定然也是陛下步步劝诱,步步相逼,为保护太子,陆辞才不得不招祸上身,自寻贬谪。
在听到李迪和寇准委婉阐明陆辞前程危在旦夕的缘由后,赵祯脸色登时煞白,紧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潜意识里固然有意回避,却绝非蠢钝之人,经二人点出后,自是信的。
像小夫子那么好,又是所有人眼里公认的能言善道,好与人交际的人,对爹爹素来敬重,怎么可能在归来的头日,就吵自身的依仗出言不逊?
更别说没有爹爹的传召的话,小夫子根本踏不进大内半步,又何来的口出狂言的机会?
定然是他将小夫子送出东宫后,前脚刚出,后脚人就让爹爹带走了。
为何将人带走?
——问的定然是小夫子提前回京的缘由。
不论小夫子是否说了真话,爹爹绝对是为予他警告,才对小夫子这般冷酷无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