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院弟子众多,大家每天勤奋习武修道,个个境界高拔,法力高强,仙道很是繁盛,不能说没落。
但他又想了想,谢子涉说自己是“仙道”,那这个“仙道”大概不是指世俗意义上的仙道,而是指像他这样混吃等死的咸鱼。
那些从学宫毕业之后,就积极为王朝效力,或去发展壮大家族门派的弟子,就都不是谢子涉口中的“仙道”。
而自己这样的咸鱼,实在少之又少,“仙道”的确是没落了。
谈完道,几人复又说笑起来,酒到杯干,笑闹不绝,俱是十分高兴。月至中天时,酒足肉饱,才收拾了酒盏、竹签、鼠骨,又熄了火堆,将残灰埋进雪中,这才告别散去,各自回房。
林疏虽没有主动说话,但因着他们聊天谈及幻荡山之事,答了许多句。他觉得这一天说了过多的话,即使没有喝酒,也有些晕了,走到路上,被风吹了吹才好了一点。
他们来时,雪还只有薄薄一层,去时却已有了三指深,踩上去,嘎吱作响,留下一道脚印。
大小姐问:“冷不冷?”
林疏道:“不冷。”
大小姐“嗯”了一声,去牵他的手,道:“路不平。”
林疏被牵着,慢慢往回走。
这条路好像无比漫长,怎么也走不到头,大小姐亦没有说话。
林疏觉得大小姐的神色有点不对,似乎有心事。
又走了一会儿,大小姐开口,淡淡道:“谢子涉说杀万人以救十万人是王道。我虽认同,但若是有选择余地,宁愿为侠或为仙。”
林疏想了想,道:“我知道。”
大小姐先前是说过这些的,乃至表哥,也在出幻荡山万丈迷津后,说他一生不过“身不由已”四字而已。
正想着,就听凌凤箫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话林疏有点耳熟,似乎是古书上的句子。
是“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林疏听着。
他还知道古书中还有话叫“受国之垢谓社稷主,受国不祥为天下王”。
对自己来说,南夏并无太大意义,可凌凤箫不同。
凌凤箫生长在南夏,乃至生在南夏皇家,凤凰山庄,也是握着南夏半壁江山的门派,而凌凤箫此人,又非薄情寡义之徒。
因此,大小姐不可能去做侠,或做仙,而是必须去受国之垢,受国不祥。
大小姐如此,萧灵阳亦是,可萧灵阳看起来便不像是能成大器的样子,别人便又需要多费些心血。
而大小姐一生身不由己,又修了那样酷烈的心法、刀法,脾气坏,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他看着凌凤箫。
路旁悬挂的风灯之下,漫天苍茫雪色之中,独凌凤箫乌发似墨,红衣艳烈,眉目如画,仿佛天地间的颜色都汇到此人一身之上。
林疏很少有愿望。
但是此刻,他突然想,他希望这天下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那样,大小姐只需要好看就可以了。
然后放马南山,为仙为侠,纵情恣意。
他大学时那个室友整日陪女友逛街,回去之后,便向其他人抱怨女友的眼光如何如何挑剔,而那些衣服首饰,口红香水,他费尽心机都看不出不同来。
但是他觉得,如果是大小姐,那他愿意陪着,并且是不会抱怨的。
大小姐道:“你看我做什么?”
林疏道:“......你好看。”
大小姐笑。
笑完以后,眼睫却垂下来,边牵着他往前走,边道:“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林疏:“嗯。”
大小姐道:“我要闭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