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一直自我管理得很好,鲜少有显露情绪的时候,尤其是这种较为尖锐的愤怒。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就像一把利刃“唰”得封刀入鞘。男人合眼,往皮座上一靠,眼角微微下垂,似乎是乏极了。
沈鑫海不是善主,八风不动地和他互相试探,太耗神。
护着他那个随时可能爆雷的小狗崽子,更耗神。
不该带他来的。
半晌,谢昭才缓缓启口:“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你不给沈鑫海面子,就是我不给他面子,明白吗?”
蒋天遥是明白的。
但他没有看谢昭,反而板着脸看向了窗外。一阵秋风一阵雨,外面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了起来。不大不小的雨滴打在车窗上,无声断成了线,斜斜地在玻璃上滑过。
明明药品的IP在谢昭手里。明明应该是沈鑫海求着谢昭。明明还有更合适的合作药企巴巴地等着和GxBio合作。
小孩儿扬着下巴,满眼都是不服气,轻声反问:“为什么一定要给他面子?”很快他又加重了语气:“为什么就非得和龙昌合作了?”
谢昭瞥了他一眼:“沈鑫海有什么不好?做成了Kimberly,你那点钱也就有了。”
“我宁可不要他的钱!”
蒋天遥索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主要是,沈鑫海他什么都不懂,就像是一个买彩票的人。我觉得他对他投资的东西本身,没有丝毫尊重。他满脑子就只想着回报与赚钱。”
“而且,之前凯康那个造假‘免疫疗法’的事,你知道吧?”蒋天遥一吐槽起龙昌就停不下来。
当时,Kimberly在美国还没有通过FDA的审核,但临床数据显得十分有希望。中国一家名为‘凯康’的不法药企,打着海外肿瘤CAR-T免疫疗法的旗号,给癌症晚期病人挂假药,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那种。偏偏走投无路的晚期病人都愿意大几万几万地砸钱进去。
后来因为死了个白血病的大学生,这事儿才被捅出来。而那个不法项目,有近一半的启动资金都是沈鑫海投的。
“虽说后来抓进去的是凯康负责人,沈鑫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自己什么都不懂,也是被骗的,但谁知道他到底知不知情?看他今天这个模样,我瞅着不像好人。”
蒋天遥白了谢昭一眼:“虽说我瞅着你也不像什么好人吧,但好歹你不卖假药啊。”
谢昭:“......”
最后,谢昭听完小孩儿一肚子抱怨,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然后又不说话了。
蒋天遥知道他哥这态度是懒得理他了,抱着臂,一路无话。他一回家就把那身沾了烟味酒味的衣服脱下来扔进洗衣机,重重地摔上了浴室的门。
而谢昭却一个人去了酒店式公寓二十四层的天台花园。
雨水打在一簇簇的常青植物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谢昭没有打伞,一身西装很快就湿了,但他胸中的躁怒郁结就好像怎么都浇不灭似的,横冲直撞的,无处发泄。
蒋天遥可以找他发泄,但他又能找谁发泄?
谁不是肉体凡胎,谁没点满足不了的诉求?
谢昭突然有点想抽一根了。
他指间夹上烟,刚掏出打火机,眼前顿时又浮现出了蒋天遥的那张脸——笔挺的鼻梁,亮堂的眸子,和元气上扬的眼角。长得偏稚气的小孩儿带着三分天真,七分笃定,在雨夜的虚空里平视他的双眼,开口说道:“昭总不抽烟。”
谢昭放在打火机上的拇指,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直到那根烟被雨水打得湿透。
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谢昭把那根湿漉漉的玩意丢进了天台上的垃圾箱里,大步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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